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沈未然缓慢地坐起,在二人或隐蔽或明显的视线下,将自己收拾整理好。
等那阵莫名其妙的抓奸气氛稍微散去后,才轻咳一声,对左凌烨道:“你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今日便能走吗?”
左凌烨见沈未然并没有介绍他床上人的意思,想必也是不太重要,只是貌美些的玩意罢了。
仔细看他眉眼,又似乎有些眼熟。
左凌烨心念一动,神色舒缓许多,周身戾气尽数散去,走上前,为沈未然捋平衣襟褶皱,温润道:“是,一切都听先生安排。”
转而又将视线落在床上人身上,眼神冷蔑,“先生,这人您准备怎么处理?”
申屠珏纹丝不动,沈未然这时才觉察出几分异样。
——他怎么可能乖乖躺床上让自己抱一宿?
第一世申屠珏同他交好,可也总是若即若离,偶有的接触更像是奖励或安抚,是用来钓他的工具;第二世虽然好了许多,两人频繁交流,但那也是他强取豪夺的结果。
每次申屠珏都表现得很不情愿,可到了后来又很主动,或者说太主动了。
若不是他入魔,修为大涨,身体也受反哺,忍韧许多,不然……
沈未然把远去的思绪收回,历经风雨,本质还是老实人的沈未然,眼下脸有些发烫,赶忙把思路转回正途。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
沈未然隐约有几分不详的预感,放出几分灵力探入申屠珏经脉,他体内运行凝滞,四海俱沉,显然是被什么人强行定住了。
不仅如此,丹田内还有一异物,此时正因碰到熟悉的气息,而活跃起来。
正是大婚当天,沈未然下过的纵情蛊。
不是取回来了吗?
沈未然收回灵力,一边纳闷一边坐回床上,正要去俯身亲吻申屠珏取蛊,突然想起左凌烨还在。
虽然他因动机纯粹而问心无愧,但左凌烨刚刚才说过“我也可以”这样的话,显然是有误会,还是让他先离开比较好。
沈未然扔给他一堆丹药,“你去按我之前教你的方法,把丹药服下后运转三个周天,凝神固气,等做完,我们就走。”
左凌烨深深地看了他和床上人一眼,未多说什么,见礼离开。
沈未然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爱人之间互诉衷肠的方式,放在他和申屠珏身上,更多是撕扯、争夺、隐恨,亲完后牵起的银丝都带着血气。
像这两次清心寡欲、不带攻击性的吻,基本是没有的。
把蛊取出,沈未然又用灵气冲破申屠珏体内的桎梏。
刚解开,申屠珏就猛地坐起,一口鲜血喷吐在地,而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伴随着咳嗽,零散的破碎内脏也都呕出。
本就冷白似雪的脸,更没了人色,黑色发丝黏在冒着冷汗的额角,鲜血将唇染得谲诡似妖,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沈未然大惊,这他妈怎么又一个碰瓷的,他这回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但又有点心虚,毕竟这辈子修为高深到他自己都摸不着底,刚才虽然有意克制并且自认为克制得很好,却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灵力是不敢再往外放了,怕给人造成二次伤害,四处看了看,起身给申屠珏倒了杯冷茶,用灵力烘得温热了,递到他嘴边。
啪。
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申屠珏收手,力不可支地倒在床上,恹恹地掀起眼皮看沈未然,虚弱道:“沈未然,何必假惺惺地对我好,我如今这模样,不全拜你所赐?”又很讽刺地勾起嘴角,“你这便得偿夙愿了?”
沈未然: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沈未然昨晚睡得香沉,无论怎样都回忆不起,他是如何将人绑回来的。
难不成是梦游?这也太有病了吧?
陷入迷茫的沈未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沉默模样似乎又刺激到了申屠珏,他挣扎着勉强坐起,动作间广袖滑落,手腕上青紫交错的痕迹一闪而过,又被他动作不太自然地藏起来。
踉跄着往外走。
沈未然自然看到了他伤痕,眉头一皱,“你去哪?那伤是谁弄的?”
申屠珏在门口停下,正午炙热的阳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抓着门框,用力到指节都发抖,良久,才匆匆吐出极冷的几个字。
“与你无关。”
沈未然的心猛地被刺了下,下意识起身出去追,申屠珏因为受伤,步伐沉重而缓慢。
背影瘦削憔悴,像是挺拔却不堪摧折的梅枝,原本高山冷玉般的存在,不经意展露出的几分脆弱,更让人疼惜怜爱。
沈未然脚步顿住,突然反应过来。
他妈的,又被演到了。
第一世,他就是用这副模样,引得自己深陷险境,修为全废,双腿残疾。只能靠他定时给自己供给灵力,才得以让破烂的器官勉强运转,让自己成为一个只能依靠他存活的废物。
伪装娇软这一套,真是百试不厌。
沈未然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做出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而后在申屠珏倒下后,沈未然利落地从他身边经过,沿着去左凌烨房间的道路去了。
直到最后,都没有半分关心他的模样。
等沈未然彻底走远,申屠珏才轻巧地从地上起来,施法除灰,遥遥望着沈未然离去的方向,难得流露出几分疑惑。
明明昨天晚上还叫他相公、老婆,怎的他这般可怜,倒在地上都不来扶?
也不回头看。
-
沈未然进来时,左凌烨正在打坐修炼,他无事可做,斜靠着美人榻剥葡萄吃。
凡人之躯终究有限,不同于生于仙域从小就被灵力滋养浸润的修士,若是让直接让左凌烨用自己的身体上去修炼,恐怕未等炼至元婴,身体就要被灵力撑爆。
所以沈未然特意给他炼制一副新的身体,这一个多月不眠不休,也都是为了搜集材料。
左凌烨是魂修,届时直接将魂魄移进身体里便可,但难移的是根骨和灵根,还需要一样天品雪莲,才能制成丹药,让根骨灵根从他体内顺利剥出,再移进去。
对于现在的沈未然来说,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要去趟被修士们成为死亡之地的天莲山便可。
正思索着,左凌烨醒来,吐出一口浊气,见沈未然在,立刻起身下床,给沈未然剥葡萄吃。
递到他唇边,沈未然倒也习惯这位帝王的伺候,吃了两三粒,感觉有些吃不下了,才拒绝。
于是左凌烨就将那颗贴蹭过沈未然嘴唇的葡萄,自然而然地塞到口中。
上好的西北部的贡品,汁水甜腻,比他过去吃过的所有葡萄,味道都好上许多。
珍惜地舔掉手指上残留的甜汁,左凌烨问道:“先生,我们何时启程?”
“现在。”
沈未然仿佛土匪下山,把皇帝寝宫内的好吃的都塞储物袋里,凭空一划,便裂开一道大口子。
泉水叮咚,鸟雀相和,一池娇艳莲花,在清凉微风的吹拂下,款款摆动。
莲花围绕着莲花台竞相开放,莲花台台面上画着复杂繁异的纹路,而莲花台正中,躺着一副幼儿的身体。
精致可爱,双眸紧闭,同左凌烨小时模样别无二致。
沈未然拉着左凌烨跨进去,身后的洞自然合起。
这便是仙人之术!
左凌烨虽是人间帝王,于人道上做到极致,可于仙途,却连仙域的孩子都不如。
仙域人司空见惯的事,对他来说,都是天方奇谭,更别说沈未然随意展现的这手撕裂虚空了。
这可是仙域人来了,都要叹一句“卧槽,牛逼”的程度。
沈未然走在前面,莲池内的莲花便举拖着二人,通向中间的莲花台。
左凌烨心中澎湃非常,憧憬又仰慕地望着前面那人,身形并不高大,也全无仙人姿态,穿着朴素到有些寒酸,举止无度,就连身为凡人的他,都比沈未然更像修士,更像贵人。
却也是这样的人,拥有着举世无双的力量。
仙域的人都像他这么强吗?
他也可以吗?
如果他也有和先生同样强的力量,站在和他同样高的位置,甚至比他更强比他更高,是不是就有资格对他表明心中爱意了呢?
想到早上那同先生亲密的男人,左凌烨表面不懂声色,内心五味杂陈,又是欣喜又是苦涩。
先生竟爱他爱到如此地步,就连床上人,都有几分他的模样。
是先生爱他,不愿损他道心,耽于情事,才装作若无其事吗?
左凌烨望向沈未然的背影。
他如今只能这般仰望,可日后……
沈未然神经大条,但身后的视线太难忽视,站在台上转头看他,左凌烨嘴角含笑,由下至上地望过来,深情款款。
沈未然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开心啊?
希望他以后给自己打工,也能笑得这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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