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生气。
游犬第一时间跳起来,冲到沈未然身边,把他从穆里身上卸下来,警惕地看向穆里,压着不爽礼貌道:“穆宗主请回吧,我们尊主今天不见人。”
穆里眸光一冷,在游犬和沈未然身上转了两圈,陡然笑开,慢悠悠道:“沈未然,这是你养的狗?好衷心啊。”
游犬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却还坚守立场,“你夸我也没用!请你立刻离开。”
穆里:“?”
许道微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沈未然身边,将游犬和沈未然挡在身后,他身量没有穆里高,然而气势不落下风,什么也没说,呈保护姿态,隐隐和穆里对峙着。
穆里饶有兴趣道:“你是何人?”顿了顿,穆里了然,魔气割断不知何时缠绕上他脚踝的纤弱藤蔓,“是仙域的丹圣许道微?您怎么在这?”
这话说得让人不舒服,明明穆里才是外来者,这一说,倒显得许道微多余了。
许道微不善言辞,面对挑衅只有一种应对方法。
更多的纤韧藤蔓从地板缝隙中穿出,无声无息地蛇一般向穆里涌去,穆里的魔气有漏洞,那藤蔓就从漏洞中钻出去,只是银针般的一小根,末端尖锐,由浅绿过度到乌黑,毒素聚在此处。
和方才警告般的小打小闹不同,许道微认真起来,看在他和沈未然认识的面子上,即使不致命,也够他躺十天半个月了。
沈未然突然拍了拍许道微肩膀,针一样的藤蔓突然停下,而后被穆里搅碎。
沈未然眨眨眼,脑壳也没那么晕了,酒醒许多,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许道微读懂他的意思,顿了顿,坐回原处。
仙域的许丹圣,这么听话?
回忆着刚才许道微的眼神,穆里对沈未然越发满意。
不是只有他想得到沈未然。
穆里笑,微微俯身凑近沈未然。
他在极短的时间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身份转换十分自然,因而能突破“情敌”的界限,亲昵地蹭他额头。
在天生魔种中,这个动作代表喜欢。
沈未然一愣。
然后吐了。
穆里昂贵高调的深紫色连绒大衣,立刻报废。
穆里僵硬,在这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听觉、嗅觉,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停在原处。
比起这些秽物,他更在意的是,沈未然竟然在他表达亲昵后,吐了。
吐了???
他,青煞宗宗主,英俊的黑云城、白云城等二十二城城主,掌管十几万魔修的魔域最大势力方,在情场中无往不胜的海王,把沈未然给蹭吐了?
沈未然长舒一口气,胃里舒服许多,漱漱口,用清尘咒把自己处理干净,对穆里笑眯眯:“不好意思,没忍住。”
穆里无法再进行精确的表情控制,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沈宗主拒绝别人的方式?真礼貌。”
他用魔修的术法将衣服清理干净,可还是感觉很不舒服,长久挂在他脸上的假笑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未然:“本来还有要事想与沈宗主商量,既然如此,我就……”
沈未然抬手打断他,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有点坏。
“麻烦看清形式,”沈未然让魔气缠在穆里身上,“你现在是人质。”
穆里:“……什么意思?”
沈未然这几个月非常安分,听说还救了落离宗的几个弟子,就算是以前也从来不对其他人发疯,因此穆里来得有恃无恐,并且相信沈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
沈未然将魔气收紧,穆里闷哼一声,不断寻找突破的方式,然而沈未然的魔气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法逃出。
他停下,看向沈未然。
沈未然背着光,扔给他一个传音石。
“字面意思,叫人带五百万魔晶来,不然撕票。”
-
拍卖会还有三天正式开始,巡城早早就开始做起迎宾准备,来自五湖四海的灵修、魔修齐聚于此,等待拍卖会开始。
大街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突然间黑云蔽日,众人仰头望天,一艘巨大豪华的魔域鬼灵船悬停在拍卖场上方。
身材妖娆,穿着青紫双色纱衣的女魔修们翩翩落下,簇拥着一位黑发红眼的男子落在拍卖场前。
“穆城主,请随我来。”前来接应的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巡城为您准备了最好的住所,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随时可以改。”
穆里微微颔首。
旁边的一位女魔修对接应道:“参与拍卖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份。”
接应心一颤,是要干嘛?要暗杀竞拍者吗?只要人都死了就没人和他抢拍品吗?
“抱歉,为保证拍卖会的安全性,本行暂不提供人员名单。”见穆里的表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接应人擦擦额角冷汗,又委婉暗示:“但参与人员大都住在如意旅馆、安平旅馆和本行接待处,到时候您就能见到了。”
地点都提供了,这是叫他们自己去查。
连衣看了穆里一眼,又问:“现在一魔晶是多少灵石?最近有没有人大额兑换?”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问题,接应老实回答道:“一魔晶能兑五灵石,前几日的确有人用兑了五百万的魔晶,只是那人并未露面,存入的是一个匿名账户,我并没有查看的权利。”
穆里于是有数了,在心里冷笑一下,吩咐道:“连衣,你去兑五千万的魔晶。”
连衣惊讶挑眉,但也知道尊主说一不二的性格,毫不质疑,利落应下。
她走到接应面前,“想什么呢?走啊。”
接应一抖,这才缓过神来,脸上谄媚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这位姑娘,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来带您去兑换。”
“不必,你带她去,我自己逛逛。”穆里突然开口。
接应连连点头,带人离开了。
穆里在茶馆落座,茶馆内也十分热闹,对面是巡城最大的赌坊,人声鼎沸,门口驻守着刚迈入元婴的打手,也因此,很多即使输了的人也不敢在此撒泼。
能在这个地方开赌坊,还雇得起元婴,这老板是有点地位的。
穆里在此处,不少人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他身上,手腕上标志性的凶兽内丹手串太过显眼,想不认出他身份都难。
穆里很适应、享受这样的目光,因此没要包房。
茶馆靠窗最好的位子,他捏着茶杯淡淡地望着下面蝼蚁般来去匆匆的人群,心中在想别的事情。
沈未然既然敢来打劫他,拿着他的钱大摇大摆地参加拍卖会,那就要承受惹怒他的后果。
这次拍卖,沈未然但凡能拿到一件展品,都算他这辈子白活。
到时候他可以拿着沈未然本来想拍的东西,假装不小心,当着他的面毁去。
他将是什么表情?
想到那时的场景,穆里不免有些开心,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表情瞬间扭曲。
这他妈啥茶啊,怎么这么烫。
碍于面子,穆里只能忍着疼把茶咽了下去。
并顺便把这笔账也算在沈未然的头上。
-
赌坊里骰子和喧闹的人声交杂,叫牌和骂娘的声音掺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四楼,一道施过静音咒的大门,阻拦了楼下所有声音。
能进入这层的人,非富即贵,赌桌上只一刻钟就有百万灵石的往来。
这层楼的摆设装潢也别出心裁,俊宇雕墙,银屏金屋,处处都张扬着灵石的味道。
但不该这么安静。
来的都是颇有涵养的上层人,可在牌桌上也难免会有几句交锋,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只能听见一线环绕全屋外围的灵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他们面色阴沉,望向坐在东南方位的人。
不起眼,穿着也很寒酸,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黑衣,腰间系着一根红绳,身体微微佝偻,长了张普通到有点丑的中年人的脸。
仙域人均玉骨冰肌,在场各位即使年迈也年迈得颇有气度,只这人与他们格格不入,就像一只灰扑扑的老鼠误入猫的地盘。
非但不夹着尾巴做鼠,还大摇大摆地过来晃荡,生怕自己死得晚。
桌上一共是五千万的筹码,四千五百万在他手里,剩下的五百万分散在其他五人身前,少得可怜。
他丝毫没有自己被讨厌了的自觉,翘着腿,黑幽幽的眼睛望向他们,笑眯眯道:“怎么不继续?这场还没结束吧。”
话音刚落,门打开,有人大声道:“谁出老千?”
庄家松了口气,小跑着迎上去,千乐坊坊主穿得金碧辉煌,身后跟着四位元婴初阶,挺着胸脚下生风地走过来。
庄家在他耳边小声碎碎说了几句,坊主眼神更加凶戾,那四位修士不动声色地凑到中年人身边,只等坊主一声令下,就把这人身无分文地“请”出去。
但其实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因为本身就是身无分文进来的,靠着一灵币从一楼打到四楼,如今桌上摆着四千五百万灵石,几乎是一个大型家族半年的收入。
就算他什么都没干,的的确确被财神砸了脑袋,这钱他也带不走。
树大招风,又没靠山,还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
庄家的视线扫到那人身上,冷哼一声,“你是何人?竟敢在我的场子里出老千?”
桌上的一位靓丽少女惊讶捂唇,灵动的双眸小鹿一样动了动,“原来如此,我说这人怎么就没输过。”顿了顿,努力在眼睛里放入怜悯,“没关系的,虽然我们游戏体验不太好,但只要你认错,我可以不追究你之后的责任。”
另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一拍桌,“你们这赌坊怎么管的,什么人都能进?”
“赶紧把他弄走吧,看着都恶心。”
那人坐在原处,低着头也不辩驳,拿起一块代表十万灵石的筹码,捏着角,一下下抵到赌桌上,随意摆弄着。
庄家走到他面前,说话的那四人他惹不起,柿子就要挑软的捏,他沉声居高临下道:“既然林家大小姐发话,那这件事就算了。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请你出去?”
咔哒。
“第一,我没出老千。”
庄家脸色微变,不知为何,这人说话时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咔哒。
“第二……没有第二。”他抬头,视线一一略过他人,竟然还在笑,“你们还玩吗?钱输光了吧?那就下场回家,别耽误别人玩呀。”
老头目露寒光,来自元婴四阶的力量压得众人呼吸困难,坊主和庄家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惊恐地望向那老头。
这次拍卖会果然卧虎藏龙,灵南方家竟然还有个元婴四阶的大能坐镇!
坊主顶着压力讨好道:“您消消气,这人我来处理。”
给那几个勉强站着的打手一个眼神,打手艰难挪动步伐,试图在元婴大能愤怒前,把人给赶出去。
老头却不听,制住了那四人,盯着那人沉沉道:“一个骗子还敢在我面前放肆,找死!”
就在沈未然思考,是装一装再掉马,还是直接就把披了不到三天的马甲掀下来来时,那股压迫感突然消失。
沈未然抬头望去。
在他对面,输得一毛不剩却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双眼下方一指宽的地方,各点着颗艳丽红痣,本身昳丽端正的长相,被这痣衬出几分妖气。
一头白发如流动的银河,双眸金黄,不似凡人。
也确实不是人。
老头愣住,这张脸没人认不出,仙域所有城池里每个显眼的告示板,都贴上了这人的画像,和悬赏。
他轻点赌桌,无形的妖力荡出去,在座几人面色一变。
他们的灵力好像被压制住,用不出来。
凤凰族的叛逆小公子支着头,状似懵懂地望向率先出手的老头。
“他出千,你看见了?”
老头已经有几分退却,可还是嘴硬,“当然!”
凤弦钰笑了,金黄色的瞳中见不出半分恶毒,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哪只眼?扣下来借我用用,我怎么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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