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甘泉宫,总是一股子汤药味。

    牡丹花开,蝶飞蜂舞。隐约小泉潺潺水声,朱帘半卷着,正是徐皇后的轩窗。

    邓姑姑低声说“太后赐了金钗,另有两箱子小孩子的玩意儿。”

    徐嬷嬷笑着说“锦妃如今有三子,太后爱重孙子,自然要多给她脸面。”

    徐皇后看着窗外,淡淡的说“如今太后就是抬举她做贵妃,满宫里又有谁敢说一句不合适?看看荣妃,当年有多张狂如今就有多凄凉。”

    邓姑姑温言说“无论谁得宠,就是封了皇贵妃,也得跪在咱们甘泉宫的台阶下”。

    徐嬷嬷笑着说“奴婢们这些年真是看明白了,皇上不是不念旧的人,荣妃那些年再怎样轻狂,只要冒犯了咱们中宫,哪一次没有被皇上斥责”?她接着说“如今的锦妃,也是生育三子,也在妃位,倒是比荣妃知道分寸。”

    皇后叹口气,倦倦的说“锦妃不比荣妃,年纪虽然小,还真是当得起皇上的宠爱。太后也说起她一句话弹压刘贵仪的事儿,说她心里有轻重,让我放心。本宫有什么不放心呢,位居中宫,虽然没什么本事,倒是太后和皇上心里明白,容不得谁轻贱我。”

    邓姑姑见她没有芥蒂,倒是放了心。

    徐嬷嬷笑着说“娘娘没有瞧出来吧,今天是瑶华宫送来的花,说请娘娘簪花使”。

    皇后淡淡说“本宫只簪牡丹”。

    徐嬷嬷和邓姑姑相视一笑说“正是牡丹呢。”

    邓姑姑送过来几只牡丹,笑着说“都是好颜色呢,有娘娘最爱的绯牡丹,也有不常见的二乔,还有一只姚黄”。

    皇后眼前一亮,脸上有了喜色,问了一句“锦妃怎么不留着自己簪?”

    徐嬷嬷笑着说,“是彩萍送来的,说瑶华宫从不簪牡丹。”

    皇后淡淡说“她到底年轻,不似本宫,偏爱浓红”。

    徐嬷嬷笑着说“真是咱们娘娘多心了,奴婢多嘴问了一句,彩萍只说锦妃若是簪花,也只簪芙蓉”。

    皇后随手指了绯牡丹,对着镜子看着邓姑姑给她簪花,眼睛里也有了笑意说“不过是讨好本宫,她无意后位。倒适合聪明人。本宫如今哪里管得了宫里谁做贵妃,皇贵妃呢?任谁惦记这个皇后的位置,也只看有没有这个命了。本宫不死,都是白惦记”。

    徐嬷嬷听她说的不祥,赶忙说“娘娘自然千岁,咱们还等着公主回来省亲呢”!

    皇后这下有了精神,问到“可是有什么信儿不是”?

    徐嬷嬷低声说“山高水长的,纵是有了什么消息,也只怕是皇上那里最先知道”。

    邓姑姑笑着说“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娘娘只管放宽心就是。”

    皇后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徐嬷嬷看了看邓姑姑,邓姑姑轻轻摇头,不敢说话。

    皇后站起来,看着窗外,那一片花海,低声说“到底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怎么就不知道做母亲的该是多惦记啊。”

    邓姑姑大着胆子说“和太妃和雍王来京就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娘娘倒不如去太后那里,讨个旨意才好。”

    皇后笑着说“就是这句话,本宫爱听。”她又摇着头说“牵扯国事,太后只怕不会下旨。”一时间,顾虑重重,心思重重。

    锦桦近来也是心事重重,忍不住传了荣昌伯府大太太进宫,只说是惦记娘家的侄子。

    第二天一早,大太太就带着大儿媳刘氏并长孙长哥儿入宫请锦妃安。

    刘家几代都是御史台大夫,后辈儿女颇有贤名。郑家虽然是伯府,也有高攀之嫌。大太太更是看重儿媳,伯府东边单辟一院,让长子徐锦安成家以后居住。

    锦桦打量着长嫂,不新不旧青绿服色,戴的首饰既不鲜亮也不出挑。文文静静的坐着,目不斜视。正殿里这些物件,就是京城王府也难得一见,她却看也不看一眼。

    大夫人抱着良辉,又看着良逸和长哥儿跑来跑去,怎么看都顺眼,怎么看都舒心。又问起良恒,不免念着佛号说“阿弥陀额,也是菩萨保佑啊,难得入了太后的眼,有太后疼惜,日后也是难得的福气”。

    锦桦让彩萍彩霞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留着如意,请安伺候。

    大太太免不了嘱咐两个丫头,如今做了娘娘宫里的姑姑,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谨慎伺候着,宫外的家人府里会照看等等。

    平安笑着说“娘娘说了,再等两年,有合适的人了,就让出宫呢。”

    如意更急忙忙补充“娘娘还说给嫁妆呢”。

    大家不免笑起来。

    大太太嗔怪着“娘娘糊涂,你们做奴才的怎么能糊涂呢。娘娘身边不能没有靠得住的人。”

    锦桦笑着说“彩萍彩霞自然是不能出去了,她们自小服侍祖母,放了出去,日后还能常常陪伴祖母,也是我的心了”。

    大太太点点头说“也是这个理儿。”到底还是不放心,交代着,当差要用心,也对得起主子的恩德。

    一直没做声的刘氏低声说“母亲别忘了出宫的时辰”。

    大太太猛然清醒,看着锦桦,再看也无旁人,略有急切的问“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锦桦语气平常,讲述了那日太后赐了金簪,并太后最后说的那些话。

    大太太的心突突的跳,也不知是福是祸,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

    刘氏轻咳两声说“娘娘倒不必忧虑,娘娘的孩子尚且年幼,这些年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太后年迈,宠爱四哥儿,一时口误也是有的。”

    锦桦不禁试探着问她“若太后真有此意呢”?

    刘氏倒是镇定自若,稳稳当当的说“荣相曾经和太后有嫌隙,毕竟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荣妃即便还有两子,只要荣相还知道君臣高下,就不会是朝廷的敌人。咱们一家子只要谨慎小心,今后娘娘的哥儿成年,也是一份依仗。毕竟,外戚跋扈,自来就没有好下场。”

    她说的条理清晰,听起来很是有理。

    大太太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说“倒是我一时慌了神了。你嫂子说的有理,我听着也是这个意思。”

    刘氏接着说“娘娘只须摆明姿态,无意后位,示好皇后。徐皇后没有子嗣,日后哪一个皇子继位,她都是太后。也不要太亲近她,尺寸娘娘自己掌握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娘娘只管踏踏实实的看顾后宫就好。”

    锦桦笑着说“没想到兄长有这样的福气,嫂子竟是一位女诸葛!”她淡淡的说“我本无意后位,如果不能做和太妃全身而退,也只能做皇上的宠妃,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本分的享受荣华富贵了”。

    大太太看着她,只得说“真是谁能知道呢,荣妃三子,居然这个下场。娘娘在这深宫里,切记保全自己为上”。

    她又拉过如意,平安,殷殷交代“做事万分小心,万万不能给娘娘带来麻烦,要知道在宫中,随时就会是如履薄冰的险境……”

    刘氏笑着说“母亲不必如此不放心,她们到底是侍奉过祖母的人了。”她看着如意,平安,满脸是笑的说“伺候好娘娘,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以后的嫁妆我给你们添一份!”

    如意,平安哪里当得起她的话,这就要跪下来,却被刘氏拉起。

    锦桦笑着说“都是一家子人,不过就是多了一副嫁妆罢了”。

    就让平安去取东西过来。

    大太太说“家里什么都有,娘娘总是送那些药材来,老太太直说用不了呢”。

    锦桦笑着说“这次母亲可是猜错了呢”!

    平安送出来一副金项圈,两把小金锁。项圈甚是好看,坠着金平安扣,金福袋,金如意,并几个玉的小玩意。两把金锁小巧精致,正面镶嵌着几粒小小的宝石。

    大太太纳闷“我们长哥儿怎么戴得了这些”?

    锦桦笑着说“项圈是赏给长哥儿的。两个金锁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戴罢。这都是太后赏的物件,家里的孩子们戴着,也是皇恩浩荡”。

    她看着刘氏,笑着说“嫂嫂日后只管进宫来看我。母亲还要料理家事,总有不得空的时候。只是这样年轻,不该打扮的这样寡淡。如今你是咱们伯府的脸面,只管多多做几身衣裳多多做好看的首饰”!

    刘氏红了脸,低声说“是”。

    彩萍送了长哥儿过来,该是出宫的时辰了。

    大太太笑着说“虽然是娘娘的赏赐,也是太后的物件不是!我带着他们去长乐宫外磕头谢恩再走”。

    锦桦笑着说“到底母亲想的周全”。又命彩萍带着,先去长乐宫外磕头,再送到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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