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候,总还算有些凉意,待到好容易散朝,大家俱是疲乏倦怠的样子,脚步匆忙。

    荣相想起家里那个粉嫩嫩的娃娃,就恨不得立刻到家,抱一抱,亲一亲。怎想赵诚德一路小跑的追过来,陪着笑说“荣相大人且留步,皇上想请大人去泰和宫小坐。”他笑起来,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虚假,而是有点诚恳的意思。他又多说了一句“大概是太后不在宫里……”

    荣相不是第一次进去泰和宫,曾几何时,他也曾经一连数日奏报昭贵妃那时的重重疑虑。后来更是在泰和宫里面对病弱的先帝慷慨陈词,立主废后更太子位。

    如今看着泰和宫三个字,他还是自嘲的笑了笑,抬脚进去。

    皇帝没有在正殿,而是在偏殿等着他。

    除了皇帝,有一个他让他意外也算太不意外的人也在。说起来他们也认识,只不过不大熟悉罢了。这个人的长兄倒是为人正气,做事颇有魄力,他心里还是很赞赏这个的。

    这个有点手足无措的人,正是德宗十二年,和他一起被赏赐了妾室的荣昌伯府,淑贵妃的娘家二哥,镇北大将军的嫡次子郑锦康。

    偏殿里用着冰盆,皇帝居上而坐,郑锦康看见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让荣相对这个年青人有了好感。

    偏殿里只有皇帝最信任的赵诚德随侍。

    皇帝不再像上朝那样板着脸,眼神冷漠。而是带着笑意摆摆手,让他直接免礼入座。

    他笑着鞠礼,左边入座。

    郑锦康也学着他的样子,鞠礼坐了右位。

    每人跟前有张小矮桌,桌上各放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瓶,一个琉璃杯,并一盘中数块红肉绿皮的西瓜。

    皇帝自己斟了一杯,笑着说“太后总是不放心朕,如今总算是好容易朕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自然先来一大口”。举起杯来,有点坏笑的说“不是朕小气,若是喝的急了,只怕这酒后劲上来,朕要出丑了”。

    郑锦康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好玩好寻依稀物件的人,他倒了一杯,凑到跟前,闻了闻,不由说“这不是咱们京里的东西,但真是个稀罕物儿。”

    皇帝笑着说“可见你父亲没有私藏,这是北威送过来的葡萄酒”。

    荣相闻着香甜的气息,真有点葡萄的味道。他看了看郑锦康,就知道不是一个不可交的人。他轻尝一口,入口微甜,不像酒,倒像是花蜜。

    郑锦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是蹙眉又是惋惜的说“若是北威太平,两国交好。咱们可以通商来往,这样的好酒真是可惜了!”他又吃了一块西瓜,冰凉沙甜,顿感浑身凉爽。

    荣相低声说“太后两个妹妹,一前一后都先后和亲北威外北漠异族之王,如今北漠的右庭王,也算是皇上的表弟。”

    他看着皇帝的脸色,才继续说下去“北漠自北漠王病死,几个儿子各自为营,只能等北漠拥立了自己的王,咱们晋安才能知道是战是和”!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轻饮一口。

    郑锦康却不服气的说“我父亲曾经说过,若是一战直至北漠皇城,从此就不会有那些鼠辈之徒骚扰咱们边境了!”

    皇帝笑着说“一旦两国交兵,消耗的是国家的国力,倒霉的是边境的百姓。能不动干戈最好。但是,若真是敢犯我境,朕倒是真想大干一场,像你父亲说的那样,直捣黄龙!”

    荣相喝了一杯,又斟满一杯说“先帝在时,也曾经秣兵历马,志在北漠。只是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契机”。

    皇帝举杯对着荣相说“朕知道你,心忧国事,两个儿子携家带口的去了河道。”说着他喝了半杯,忍住笑说“荣相得了宝贝千金,怎么也舍不得备了酒席,请一请你这些同是一朝之臣的朋友和对手?朕担保,没有一个空着手去吃喝的,管保酒席钱翻几翻的赚回来”。

    荣相那想到皇帝会提起这个,怎么接话也不对。

    郑锦康却笑起来说“我家里可是有人送了礼的,左等右等等不来一张请柬。我母亲就说,荣相能收了礼物,就是好事。总比礼物退回强得天上地下了”。

    荣相脑袋有点沉,明白这酒确实后劲不小。他借着酒劲说“伯夫人说的是,没有沾亲带故的缘故,礼物都退回去了。家里一点小事,不足以劳动诸位”。

    郑锦康却说“我才真是心急,如果我家里那位争气,给我生个千金,我定要摆足三天三夜流水席!到时候,就是没有礼物,上门就是给我面子”!

    赵诚德低声对皇帝说“郑二爷的妾室也就是这个月的产期。”

    皇帝一下子兴头起来说“朕也是这样的心思,虽不能三天三夜流水席,心里头也是藏着盼头呢。淑贵妃有孕,真要是给朕,给咱们晋安生一位公主,朕才是心满意足!”他看着郑锦康,笑着说“到时候,朕一定偷偷给诸位府上送去一坛好酒!也让诸位知道知道朕心甚悦!”

    这三个男人,有了共同话题。

    赵诚德亲自送荣相出宫,扶着荣相上了马车。荣相直说不敢当。

    赵诚德躬身行礼说“您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奴才能有机会伺候相爷,也是奴才是福分。”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荣相醉意朦胧的眼睛清亮了,有了微微的笑意。

    郑锦康是真的醉了,当郑锦安诚惶诚恐的跪下给皇帝磕头的时候,心里真是恨不得一盆冷水泼醒这个混蛋。谁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酒后失言,胡说八道呢!

    皇帝略带带着醉意看着郑锦安,少有的温和说“你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一定要沉住气,清醒的看朝堂上每个人的嘴脸。朕要的是忠臣,忠君之臣”。

    郑锦安也不知道是自己从外面进来自己带的一身热汗,还是进来以后凉意浓重又出了一身冷汗。他伏地不起说“郑家虽不堪大用,但郑家只做忠君之臣。”

    等赵诚德扶起他的时候,他才发现皇帝已经不在殿里了。

    赵诚德小声说“皇上也是,醉了。”

    他和赵诚德用尽全力,才把郑锦安扔到马车里。

    赵诚德推开郑锦安的荷包,笑着说“杂家可是不敢要大人的荷包,如今,淑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心上第一人”。他低声说“皇帝只给奴才讲过‘仁敬之祸’这四个字,奴才没什么学门,日后还得请大人给奴才好好讲讲这四个字的意思,给奴才涨涨学问”。

    郑锦安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却没有异样。

    他看着马车里呼呼大睡的弟弟,想起刚才荣相的马车,心思翻腾,一时间心乱如麻。

    皇帝喝着浓浓的茶水,淡淡的说“郑锦安听了什么反应?”

    赵诚德低声说“也没什么反应,脸色平常,但是奴才看到他脑袋上又是一层汗。许是这天太热,这个时辰进宫,一路上也是受罪”。

    皇帝叹口气说“太后一如既往的固执,后宫不得干政,她却开始操心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如果朝堂上没有这几个强有力的大臣反对,朕能怎么样?孝道之下,太后必定如愿”。

    赵诚德小心的说“太后只怕过不多时就会回来,到时候……”

    皇帝沉声说“后宫大封是大事,随后一定就是国本之事。太后威仪之下,朕的这些女人们个个都谨小慎微只求苟且活着。良誉是朕的儿子,朕虽然没有立他为太子之意,但是从没有想过要良誉的命!”

    他看着赵诚德,语气坚定的说“你一定要尽心,保全朕这些儿子的命!朕要国富民强,让他们都有为国效力的心胸,日后一个个的,可以安享太平”!

    赵诚德伏地“奴才自当尽力”。

    他看着窗外的骄阳,心里烦躁。低声问“荣妃如今怎么样了”?

    赵诚德抬起头说“荣妃娘娘心里怎么想的,奴才不好说。只是,又开始讨好太后了。”

    皇帝冷笑着说“前朝有和太妃为例,难道做皇帝的儿子就一定要争着坐太子?争着坐皇位?雍王如何得以保全性命?韩王一门为何满门处死?”

    赵诚德犹豫再三,还是进前低声说了雍王的事“……奴才也是听了很是纳闷,好端端的,怎么雍王就要绝嗣了呢?这一查,当知是太后终不放心……”

    皇帝面有怒色,大声说“雍王也是先帝的儿子,也是朕的亲弟弟!朕唯一的弟弟了!他一向老实胆怯,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和太妃又有何罪?难道就因为生下了父皇的儿子?”

    他来回踱步,又急又气。

    赵诚德赶紧用水湿了帕子递过去,低声说“奴才也是情急之下私自做主,在送给邓千草的荷包里留了字条,请他们先去雍王封地给雍王请脉”。

    他跪下来说“奴才伺候皇上这些年,知道皇上几分心思。奴才这样做,甘愿领罪”。

    皇帝一把拉起他,笑着说“哪里有罪,你是朕心里最有功劳的人。你做的好!也做的谨慎!到底是朕疏忽了。朕要赏你,重重的赏你”!

    赵诚德低声说“奴才不好领赏,皇上只管记得,以后奴才要是惹皇上不顺心,只求皇上饶了奴才的狗命就是了”。

    皇帝笑着给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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