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秋英泡在浴桶里等子清给自己添置热水,忽儿听到门板撞击的咣当声跟杂乱急促的脚步音,紧接着外面传来男人断续说话的声音。
秋英惊慌失色,下意识伸直胳膊去够自己的衣袍,五指抓空,这才意识到换下的旧衣已被子清拿去浣洗。
起身的功夫能清晰感知有人正朝这边走来,从紧凑沉稳的脚步声判断,来者定是个男子。秋英彻底慌了神,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外面到底发生何事她无从所知。
出于本能反应,秋英对着门外高呼:“阿姆——”
关键时刻,只寄希望子清及时出现将人拦住。
话音仍回荡在这空旷高耸的屋宇内,两扇门就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发出尖锐的响动。
一阵疾风卷裹着寒凉之气穿堂而过,将屋内湿润氤氲的融融暖意瞬间抵消,火光摇曳跳跃明灭不定,光影朦胧水花飞溅,秋英动如脱兔灵活地俯下身子隐于桶中。
压下尖叫出声的冲动,露头偷偷瞄看,目光碰撞,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一双乌眸因惊吓瞪得滚圆,小嘴半张表情僵硬,支吾道:“你……你……你如何在这?”
口齿不清情急失态,忽略尊称。
问完这话,秋英连忙低头,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面皮滚烫,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密密冷汗,水本就不热乎又受此惊吓,后背涔涔发凉全身汗毛竖起。
本以为这种情况,他会因尴尬而暂时回避,可谁知他不光不走,反而举步上前。
“我未着衣裳,请君上止步!”
秋英面露急色,忙出言阻止。
而宗溯恍若未闻,步伐从容,黑影逼近居高临下,俯视眼前这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未着寸缕的妙龄女子。
水没于胸前曲线蜿蜒,香肩半露丰肌秀骨,湿漉漉的墨发紧贴在莹白细嫩的雪肌之上,修长玉颈下若隐若现,旖旎动人芳泽无加。
秋英知他此时正站于自己面前,摄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实在忍无可忍,一只手捂在自己身前,另一个手慢慢伸出桶外,歪着身子身尝试去够杌子上的巾帕。
就在滴答水珠的手指将要触及杌子的那一刻,手腕被一股蛮力重重按住,来自掌心的温热仿如烙铁让人心生抗拒,紧接着那块白色巾帕被扔得老远,吓得秋英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她不敢言语,亦不敢试图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此时人明显是在气头上,一举一动都极有可能再次激怒他,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皓腕不放。
僵持中,秋英下颌突然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钳住,五指上挑迫她仰视,用力凶猛疼得秋英差点流出眼泪。
二人目光再次碰撞,避无可避,秋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于他,娇柔而可怜,而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里似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厌恶愤怒,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碾成齑粉。
气场骇人,令人感到窒息。
宗溯抬眸用熟悉而陌生的目光逡巡整间屋舍,斑驳陈旧却整洁有序,垂眸打量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娇美女子,疾言嘲讽道:“你还知道羞臊?”
语气一顿,俯身凑近鼻息相闻,状若惋惜:“好一张天真无邪纯洁良善的面孔,蛊惑人心的本事当真了得,可惜了,再好的皮囊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无耻放浪!”
话语轻佻,恶言詈辞。
说话间,手上力量不由加重,骨节分明指尖泛白,秋英口不能言疼痛难忍,不住地挣扎摇头,试图摆脱他野蛮粗鲁的禁锢。
宗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怎的?不肯承认自己的轻贱浪荡?你费尽心思趁机出宫,前头支开团旺私会男人,后头避人耳目约见裴衍,还假惺惺卖弄良善搭救贱奴,还真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深藏不露啊!”
宗溯双目赤红,擒住下颌的手顺着细腻柔软的肌肤向下游移,带着凉气的指尖轻柔滑动,最后在咽喉细窄处停住,手掌骤然发力,秋英当即面色通红呼吸困难,放开捂在胸前的那只手,没命的扑腾挣扎。
水花飞洒,涎玉沫珠溅到宗溯面门上,顺着笔直挺立的鼻梁莹动滚落。
就在秋英感到头昏脑涨快要闭气之时,那来自颈间如箍似裂的强大力量又倏尔消失,秋英如一只失水的鱼儿趴在桶壁大口大口的呼吸,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宗溯冷眼旁观,不见半点怜惜动容。
良久,秋英稍稍缓过劲儿,不顾此时的狼狈,蜷缩起寸缕未及的身子,气息微弱不定,艰难抬头,双目猩红布满蜘蛛网般的血丝,对视宗溯,露出一丝凄惨的冷笑,声音喑哑虚弱:“君上只不过是以我为质,至于品行如何无甚重要,诚然,今日出宫另有图谋,一来想见家中旧友,二来想知我阿大消息,约见楚王绝非事先谋定,事出突然不得已而为之。君上口中的贱奴乃吾之旧交,危难之时不可见死不救。”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秋英气喘吁吁连咳数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面对她的狡辩,宗溯出言质问:“你曾言,与裴衍并不熟稔,今日为何如此殷勤偷偷摸摸求他出手相助?更可笑的是,他竟为了你不惜当众挑衅于孤,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亲密无间共骑一骥的私情,你既是他的人,又何必自视清高在这里扭捏作态。”
秋英思绪有些混乱,听一大顿云里雾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曾派人监视自己,别的纯属凭空臆想无稽之谈。
楚王的女人?
呵呵,她一乡野铁匠,跛脚瘸子甭说没那命,就算有那命她也没这心!
冷静琢磨,宗溯似乎对她与楚王的关系始终耿耿于怀,不知为何秋英有种莫名的错觉,此时她就像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被人毫不留情地奚落折辱。
面对宗溯强词夺理,秋英百口莫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他认定的事实,那就如他所想,多说无益。
秋英无声的沉默,反而让宗溯更加气恼,她果真承认了!
寡廉鲜耻的女人!
他立直身子不再看她,态度狠厉,望之俨然,语气冰冷:裴衍竟舍得拿驻军权来换你,可惜孤拂了,孤来是想告诉你,出宫一事门都没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再者,不要仗着你们秋氏的那点助力妄想牵制于孤,就算你跟你那顽固不化的爹不应也无妨,对我魏国军力影响不到分毫,孤得不到的东西他裴衍也休想得到!”
此话一出,秋英态度一下激动起来:“我都说了,我与楚王并无密交,君上与他之间的怨结,为何要迁怒于我?”
“如何证明?”宗溯怒问
“君上若不信,大魏律法十二大酷刑轮番用一遍,小民也绝不改口!”
宗溯凛肃的表情满是质疑,嫌恶道:“你也配!”
盛怒之下很难有耐心听人辩解,带着浓重戾气宗溯不再多言,转身摔门而去。
夜风习习卷动帘幔,屋内光线昏暗不明,若有似无的轻啜声断断续续。
直到子清疯子一般地冲进去,屋内随即响起一阵戳心的哀泣声。
子清胡乱用衣衫遮盖秋英哆哆嗦嗦的身子,将其紧紧搂住,咬牙恨声道:“这个天杀的,竟辱人至此!”
宗溯怒气冲冲回到甘泉宫,这一夜辗转难眠,若一开始是因为恶气难消,那下半夜可谓是邪火烧身。
就连存诚都被折腾的夜不能寐,先是频传侍水,后来四更天又要什么安神汤。
存诚心弦绷紧忙活不迭,心免纳罕该不会被气出什么好歹吧,出于好意上前请示要不要传唤医士,没承想被宗溯三言两语给骂了出来。
存诚心里委屈不明所以,直到最后撞铃要了一身干净中衣,里面方才消停。
存诚虽不是个正常男人,在拿到污秽绸衣的那刻,红着脸恍然大悟……
到底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经不起刺激,抛开朝政不谈,二十好几的人不赶紧找个女人,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与此同时,难熬的何止是宗溯,裴衍这边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人一回到住处,就拉脸拍桌,吓得宫人各个噤若寒蝉不敢靠近。
宝如垂首候在门外,就听里面人高声怒斥道:“这个软硬不吃的犟头,简直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旁边之人便是卫尉夏放,心思灵透对于主子为何发怒了然于心。
裴衍本想将计就计,拿秋英当幌子看似荒唐可笑,实则以退为进,通过让出汉水边域驻军权来试探大魏下一步动向,欲擒故纵,至于这里面到底有几分救人的真心,夏放也拿不准。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裴衍的算计中,宗溯定会欣然答应,用一个女人来换两国交界之地的控制权,稳赚不赔,画饼在先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可万万没料到,宗溯就是这么邪劲的主儿,竟然破天荒地不同意,这让裴衍始料未及。
谋事未成又被拂了脸面,搁谁身上都不痛快。
看着裴衍怏怏不快,夏放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静候一旁听候差遣。
裴衍端坐于案前,随手拿起檀木珠串用力捻动,凝神屏息,手上动作一顿,眸色微变,负气道了句:“秋英,孤定要将她救出!”
“可魏宫守卫森严,魏王又避而不见恐怕难有机会。”夏放为难道。
“人尽其用,不是还有尹氏。”
夏放一怔,稍作思虑,犹豫道:“尹夫人乃是君上枕边人,同为女人恐怕……”
夏放虽没把话明说,点到为止,试想天下哪个女人会大度到为自己的男人以身犯险去搭救别的女子。
为此裴衍却不以为然,态度坚定道:“放心!谅她没那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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