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堂在亲卫的重重注视下走进包围圈,他来到床边,看着西奥多紧皱着眉头,在睡梦中也十分不安,时不时颤动嘴唇呢喃梦话,他伸手拉上被西奥多踢开的被子,掩住西奥多的肩膀以免照亮。
在他伸手的同时,一旁的侍从官登时挺直腰背,手覆上身后镶在墙上的报警器,只怕西奥多惨遭不善。
但邢玉堂只是为西奥多掖住了被子,对侍从官的警惕不甚在意。
邢玉堂说道:“放心吧,我不吃人。”
可惜侍从官并没有接收到他为数不多的幽默感,仍是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挡在床前,不敢让他接近西奥多,侍从官对他这句“不吃人”还是存疑的。毕竟黑骑士被传得跟晚上会翻窗吃小孩的怪物一样恐怖,不少家长在哄小孩睡觉时讲的恐怖睡前故事,怪物的长相都取自黑骑士的网传版本外表。
侍从官壮着胆拦在两人之间,充分展现了皇室内务府职工的职业素养,即使面对能一只手把自己当菜鸡掐死的强敌,他们也不会退后半步,用实际行动证明,皇帝从私库里给他们拨出的款项没有浪费。
邢玉堂摘下手套,侍从官下意识摸向后腰,见邢玉堂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只是单纯地脱个手套,侍从官才挪开了已经触碰到枪柄的手指,邢玉堂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将还冒着热腾腾水汽的水杯握在手中,那足以烫伤皮肤的热度却没有令他产生知觉,身体的病变使他如一个罩着铁皮外壳的泥胚子,外部器官十分坚硬,内脏透支衰竭,他光是活着,就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毅力。
“你一点都不着急。”邢玉堂捧着热水杯,一口也没喝。
侍从官马上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更是不急不慢地答道:“已经来不及了,球政府已经向长老会和内阁汇报了情况,如果不是还有大公压着,他们现在就该派人来了。”
“皇帝遇袭的消息已经在星网上传开了,也有很多人都拍到了瑟维斯星系驻军在罗布星降落,第三集团军向军部申请调动瑟维斯星系驻军的情报也被泄露了。”
侍从官说道:“现在可不只是星网上议论纷纷,闻讯赶来的记者把罗布星的星港堵塞了,除了附近星球和官方记者,其中还不乏有联盟媒体的记者,两国民众都紧盯着罗布星,如果一个处理不好,那么事态将无法挽回。”
邢玉堂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舌尖被热水烫得生疼发红,那一瞬间翻上来的痛感,驱散了体能透支带来的疲惫感,他顶顶还有些微疼的舌尖,轻微的疼痛感使他保持头脑清醒。
“那些老家伙又怎么说?我不相信他们会这样坐以待毙,将舆论主动权让给联盟。”邢玉堂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他将西奥多又伸出来的手塞进被窝里,“所以,他们又说什么了?”
其实他心中已有预料,说的再多也左不过是催皇帝尽快返回首都星,唯恐皇帝在外野了心,再不是那个容易被他们欺骗,随意被他们摆弄的傀儡皇帝。
侍从官作为夹在双方之间的传话工具人,一面因有二心被皇帝所不满,一面被长老会和内阁指责劝不动皇帝,如果不是大公为他挡下了大部分来自贵族的怨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家族召回,更换另外一位家族成员来顶替这个职位了。
他在心里暗暗给长老会再记一笔,虽然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他仍是敬职地转达了老家伙们的话:“长老会说动了大公,军部已经同意派出第一集团军第一军团,前来罗布星护送陛下返回首都星。”
这是几次催促无果后,干脆放弃了继续口头催促,直接采取行动派兵来接送,皇帝想问责他们,也得回首都星才能问责,起码是达到目的,让皇帝回到首都星了。
好一出先斩后奏。
但邢玉堂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不仅是长老会和内阁对皇权的轻视,更透露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第一集团军在帝国现有编制的十个集团军中排列第一,是帝国历史最久的集团军,从帝国建立之初便一直由历任皇帝直接负责,说是皇帝的私兵也不过为,实力也担得起第一的名号。
它不只是帝国实力最强的一支集团军,是帝国军部的脸面,也是皇帝支配皇权,坐拥帝国的象征。
长老会竟然能绕过皇帝,说动军部调用第一集团军,这无异于伸手抽走了皇帝枕头下的利刃,今天长老会还只是调动第一集团军离开驻地,护送皇帝,谁也无法保证下一回会不会就要调动第一集团军包围住皇宫。
侍从官全然不知邢玉堂想得这么深,还在说:“本次第一集团军带队的将领是项蒙中将。”
项蒙,项氏新一代第三子,他的父亲曾任财务部部长,长兄在财务部担任要职,长姐是第一集团军下属某个军团的军团长夫人……又是一个横跨军政两界的大家族,一个扎根在帝国的土地上吸血的腐物。
邢玉堂最后看了侍从官一眼,意味深长道:“当然,你可以回复他们,我会和陛下一起回首都星。”
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后悔这个决定。
在第一集团军到来之前,罗布星上的军力仍由格雷少将把控,他在听取了邢玉堂的提醒,查清了常文光的来历后,很快就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不出意外地挖出了令人意外的大料。
常文光此人,不过是太阳花福利院的一个孤儿,像他这样的孤儿在两国都并不少见,联盟和帝国的战争已经打了六百年,在这六百年间,战场就如一个黑洞,吞噬剥夺了无数生命,为两国留下了太多的孤儿。
这些孤儿要么被父母的战友收养,要么被送进福利院,联盟军部每年都会向福利院捐款补助,这些孤儿在福利院被抚养长大后,为了报恩则大多会选择投身军伍,也因为战时军部的高待遇,他们会重复父母的老路,大概率将自己的命也留在战场上。
但常文光选择了另外一条与福利院一同长大的同伴们都不同的道路,在同伴们都自愿报名参军时,他却在冒险者工会官网注意到了一条信息,帝国的新移民星球开发计划,冒险者工会正在招募冒险者。
他便加入了冒险者工会,跟随其他冒险者一起前往被开发的星球。
“常文光结识了一位帝国女子,并通过与帝国共鸣的婚姻关系,在来到罗布星的十年后,转为帝国国籍,之后他与妻子开了一家福利院,并且两人诞下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据怜慈街的老居民说,常文光夫妻十分恩爱,待人和善,教育孩子也很有想法,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模式,三个孩子也教得很好,不过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不太融洽,在大儿子和大女儿相继成年离家后,这两个孩子就没有回来过,只有常化一个人还留在家乡。”
“而常文光在妻子重病去世后性情大变,变得阴郁暴躁,父子关系因此恶化,邻居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等到常文光去世,常化便顺位继承了常家福利院。”
父子关系僵硬,兄长姐姐离家出走,父亲在母亲死后性格突变,儿子继承父亲的家业,即使与父亲生前关系并不好,但没有虐待福利院的孩子……这段经历怎么听都很感人暖心,不自觉就塑造了一个被不公对待仍心存温柔的好人形象。
但是看了常化私密日记的内容,谁也不会觉得能写下这么黑暗的心声的人会是一个慈善家。
士兵拿着一个本子,匆匆跑过来,“少将,您看这个。”
在星网已经普及,连考试答卷都做线上考卷的科技时代,常化仍然保留着古老习惯,用纸张写日记,这倒也省得他们再破解常化的智脑。
格雷接过本子,翻开大致阅览了几页,脸色愈深沉,眉间皱得供起,他沉思片刻,说道:“暂时不要将这件证物上报给军部,我再做调查,查清楚后再上报。”
士兵应下,把日记本相关的物证记录从搜查报告中删去。
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的士兵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格雷反手就将日记本的内容照片发给了某个加密不显示的通讯号。
通讯号那边很快回复:【交接人已入第一集团军的第一军团。不要对外透露日记本的存在,不要尝试日记本的实验记录,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日记本的内容,日记本将被送入最高研究所。】
【收到。】
格雷回复完,刚关闭智脑光屏,就见刚才拿来日记本的士兵又朝自己走过来。
只不过他这次两手空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个人在外面闹事,请您过去看看。”士兵一边说,一边调出警戒线外的录像。
只见录像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与警戒线旁的警长争执。
他们似乎谈得很不愉快,发生了一些冲突,男人用力推了警长一下,警长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这一推便打破对峙,双方都怒了,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引来了周围居民的围观,人群时不时因为他们的拳头落在彼此脸上而发出惊呼。
等格雷赶到时,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
男人两指插在警长鼻孔里,大声喊道:“我才是巴顿·门罗!你们这些蠢猪,睁大眼睛看着!我才是巴顿·门罗!你们都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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