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时雨坐在马路对面二楼的咖啡厅,边喝酒边用望远镜看着那家小酒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人又多,纵然是天与缚,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禅院那小子一看就知老早就开了窍,近年更是得心应手,想钓的女人一出手一个准。在没工作的时期,在女人家辗转也是常事吧。七夜说自己是禅院的姐姐,可听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管是什么关系,绝不像是姐弟。

    一旁,店员窃窃私语,正考虑要不要报警。孔时雨递出了名片,在审视的注视中落了个清静——在禅院甚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前。

    几分钟前,孔时雨见七夜匆匆离开了店,禅院很快追出来,消失在人群中,还准备喝完这杯就走呢。

    “你是怎么——”孔时雨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算了。”

    “说清楚怎么回事,做得到吧,中介先生。”禅院甚尔拉过高脚椅,坐了上去,扬手招呼店员:“来杯黑咖啡。”在孔时雨狐疑的注视下,甚尔笑道:“啊,不是拿来喝的。给出来的答案不满意,就当洗个澡了。”

    他不常说这样带威胁的话,可见确实是真生气了。

    孔时雨也知道自己越了界。此事涉及到五条家,那女人又令他吓了一跳,加上闲时,他打破了自己定好的规矩。

    事已至此,只能着手解决,安抚为上,让甚尔自己解决这事,大不了之后请他吃顿饭。

    孔时雨就从有客户打电话说起,说为了解决甚尔的后顾之忧,他在大雨天从东京跑到京都,又回来调查。

    “结果她找到我说想见弟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实在不好拒绝。别说,你们还真挺像的。”

    甚尔撑着脸听他说,另一只手放在咖啡杯旁,听到这儿挑了下眉。

    “你还跑去她家了?”

    “她家还放着个罐子,写着‘touji’。”孔时雨打量着他的神情,实在看不出甚尔听到这些是高兴还是怎么的。

    从刚看到他追出店,结合过往线索,孔时雨心里其实已有了数。

    “这样,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你和她坐下来好好说说。不管以前怎样,你们毕竟是家人。”孔时雨说道:“只要让五条那边停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个臭小子……”甚尔喃喃,下了椅子:“不需要。”

    “啊?”

    “我知道她在哪。你调查一下和她走得近的人,尤其是男人。”

    这下,孔时雨算是彻底清楚了。恐怕一切正和七夜说的那样,这两人是异父异母的姐弟。孑然一身的咒术师杀手心里竟有牵挂,有了弱点,这工作还能做下去?

    他生生咽下“不要在私人的事情上使唤中介”一句,暂且没说什么担忧的话:“知道了。”

    看着男人离开,孔时雨看了眼已没冒气的咖啡杯。事情会变成怎样?他怎么有种自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谢谢,让我住在你家。”

    “没事,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多久都没事。不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店铺不顺利,还是感情问题?”

    “……”

    “哈哈,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随时欢迎你到我身边。”

    放下电话,七夜倒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房中。想到孔时雨会告诉甚尔她的住址,她就不想回去,于是借住到了离店铺不远的朋友——藤原润——家。

    藤原是她去大使馆晚宴上帮忙时认识的,由于在当地多年,完全就像是本地人,动不动说些暧昧的话,她也都习惯了。

    会和藤原走近,还因他是咒术师家庭出身,工作内容也涉及这块,不过是安全性比较高的文书工作。两人一起吐槽过封建的禅院家,七夜也知道了不少咒术界的秘闻。认识不久后,她曾拜托藤原,想知道为何甚尔没有回音,藤原说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七年前,他没出现在机场,七天,宛若一场梦。

    “果然他不是认真的,那么做姐弟就好”,当时她这样想着,但又有一个声音说“你确实感受到了爱,不是么”。

    “怎么可能,是姐姐”,亲耳听到事实,竟会难受到无法呼吸,还哭了出来。

    今天,她终于知道,这么多年她不过是在妄想,她为此感到羞愧。也是,整整七年,一个回音都没有,她竟会一心以为,他有将她放在心里。

    花火,你怎么这么可笑,是你先离开的,凭什么要求甚尔还记得。是啊,他是弟弟,只要将他当作弟弟,以后还是能在一起,你不是本来就这样打算吗……

    第二日醒来,天还昏黑,眼睛全肿了,也没有去店里的心情,请假却更不被允许。她作为除店员外唯二会说日语的人,又是试运营期间,不管怎样必须到场。

    辛苦这么多年,可不能在这里停下。

    坐在床上,七夜发了会儿呆,走到浴室里。拧开花洒,水流过身体,七夜单手撑着墙壁,垂下了头,缀着黄色小球的项链落到眼前,像是小型的月亮。

    多年前,五条送了她一条手链,穿着彩色的小球和一把箭,说是能驱除不干净的东西。她很喜欢,一直戴着。手链断了,又重新找人做成了耳夹,项链,发饰和挂坠。她还记得,收到这项链后,甚尔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做成指环递给她。那指环放在装了现金的盒子里,被小偷拿走了,她还难过了好久。

    七夜摘下项链,又开始掉泪了。

    甚尔站在街对面,第三次。玻璃落地窗,看得很清楚。

    这店头一次在海外开店铺,忘了是哪个女人,在他耳旁说了半天,在装修时就叫他一起来看。

    他本不想来,但那天还是鬼使神差自己跑来了。正如他所想,七夜在店里。这几年里,他出任务时去见过几次七夜,站在远处,同样隔着玻璃窗。她在店里忙碌,他能看上许久,也不觉厌烦。一直如此。

    说实话,他实在不屑于自己的行为,幸好接任务时孔时雨没多问,否则他更会觉得无法面对。要不上前,要不退后——前进一步或许会是恋人,但也可能连家人都做不成。哪怕她离开了他,两人相隔山海,她也还在给他写信,他也能偷偷来见她,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但若彻底说清楚,他或许就会失去一切。

    他从不犹豫,可偏偏在七夜身上,他做不出选择。十七岁时的那场以失败告终的豪赌,在他心里留了一道伤口。甚至连逃跑,他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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