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里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提督商大将军家里一共是三口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妹妹在跟着他。一个妹妹姓柳,是他姑父的女儿;自从东元十八年他姑父殁在由梁川之后,就一直在帮他打理着家里的大小事情。这女娃的相貌生得好,性格也好,脾气和善,还非常懂事理,不管是待人还是接物从来都没失过礼数,不知道根底的人完全都看不出她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姑娘。商成的另外一个妹妹,因为很少出门,所以见过她的人不多;一般就只知晓她姓杨。至于她和商成是什么样的亲戚,由于传闻比较多,反而令人无法分辨真假。流传得比较广的一种说法是,这杨姓的商家大小姐和前任的燕州知府陶启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早年间陶太守还受过她家先人的大恩惠。前几年,大小姐在家乡被一家权贵看上了,想讨她回去作小,大小姐就逃到燕山来避祸。可对方的来头实在太大,陶启也遮护不住,就找了籍口把她送到商府里和柳家小姐作伴。两个女娃岁数相差不离,话也能说到一起,很快就要好得形影不离,据说她们还曾对着七夕月交换了香帕,盟誓结为同心姐妹……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故事是演义了。陶启性格稳重持正,又老于人情世故,不管杨家小姐在燕州避祸的事是真是假,他都绝不可能送她进商府。这样做简直就是在自毁清誉于一旦!但绝大多数人在听罢这个故事之后,脸上撇嘴冷笑,心里却都对陶启肃然起敬一一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如今多少人做梦都想巴结大将军,却偏偏都不得其要领,只有人家陶启手段高明,悄无声息地就占尽了先机一一大将军是个单身汉,陶启把杨家小姐送进商府,明着是去给柳家小姐作伴,其实不就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么?

    在感慨自己没有陶启的眼光和本事之外,人们也难免会把那位很少露面的杨家小姐与陶启和商成放在一起议论。人们有鄙夷陶启所作所为和可惜她身世遭遇的,有羡慕她一步登天的,还有对她迟迟没有从商成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名份而幸灾乐祸的……

    有些议论不可避免地传到了盼儿那里。

    她听了之后很生气。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胡乱编排?他们太坏了,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陶老知府是个好心人,不仅帮她在燕州落了户籍,也从来没找央求他帮忙的十七叔打听过什么,更不曾对任何人提到过帮忙的事;这样一个善良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些人嘴里说的龌龊心思?她更气愤的是,那些人乱传她的瞎话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话题牵扯到和尚大哥身上?!

    可是对这些谣传,她又无可奈何。她是个有家不能归的苦命女子,是个连来历都说不清楚的人,如今还寄居在别人篱下,能把那些乱编乱传瞎话的人怎么样?性格爽朗的月儿和仗义的二丫本来要替她去找那些人评理,也被她拦住了。唉,这事不能去责怪别人,要怨只能怪怨她自己命苦。有时候她忍不住就想,要是自己在那个时候死了的话,该有多好,这样她就不必再反复地经受折磨了……

    三年前的那场磨难对她来说,不啻于天塌地陷。那年她虚岁才满十六岁。短短的一个多月,她就经历别人一辈子也很难遭逢上的苦难。被土匪劫持,被家里在官上销籍,被夫家拒亲……

    如今已经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煎熬过最初的那两年的。就是她自己,对那段时光的记忆也非常模糊。她只记得自己经常在半夜里浑身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咬着被角强忍着不教自己放声大哭。很多的夜晚,当别人早就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时,她还大睁着眼睛望着模糊的房梁。她不是不渴睡,而是怕睡着了再在梦里重新经历一回灾难。或许,她那时还无法区分梦境和现实吧;她在畏惧;她在害怕;她惟恐自己把眼睛闭上之后,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会归于虚无,而她却会再一次坠入漫无尽头的黑暗深渊……

    她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她是个孝顺女儿,更不可能去怨恨她的父亲。她觉得,她遭遇到的一切不幸都是她的命。她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承受这些苦难的;她现在还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承受更多的苦。她想,上天一定在拿眼睛看着她,假如她把所有的灾难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话,那么老天爷怜悯她的孝心,绝不会再降下厄运到她的父亲和弟弟身上,他们也就不会再遭遇不幸了……

    在最初的一两年里,就是因为心里存着这个天真的想法,才让她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但她又畏惧人们的流言蜚语,害怕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所以在霍家堡的那两年,她几乎从来没走出过那座大宅院。即便是现在,她也极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所以很多人都只知道她姓杨,是商成的妹妹,是商家的大小姐,却很少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到燕州的一年,她的心情比过去开朗了许多。因为她身边又有了一个极好的亲人,十七叔家的大丫。这并不是说月儿和二丫就不是她的亲人了。不,月儿和二丫,还有十七叔和十七婶,还有招弟和四丫,还有他……他们都是她的亲人!但是,因为大丫和她一样,也经历过一场不堪回首的苦难,所以她们俩能互相体谅和相互理解,有很多话都能说到一处。另外,和她照应着商家大大小小事一样,大丫也在帮着她娘料理家务,很多时候,两个人都能商商量量地把两家的事合到一起办。

    昨天傍晚,她在收拾他的书房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一份文书。她平时从来都不看他的公文,可昨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就瞄了一眼。这一望,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一一杨衡,她父亲的名讳……

    她的心头砰砰乱跳,就象做贼一样把那份文书的前后文字都看了一遍。看完她才知道,她爹如今也在燕山。她当时激动得更}新o心跳都要停止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啊,爹来燕山了,爹在燕州了!爹来了!

    她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见爹一面,哪怕只是磕个头不说话都行!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见他老人家一面!

    她连书房都没顾上收拾,就急急忙忙地找人打听她爹的落脚地方。

    她首先找到了当值的护卫头领苏扎,可话都没和苏扎说就转身走了,留下苏扎一个人在那里迷瞪了老半天。她觉得,这种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其中的牵涉太多了。她父亲在仕途上的磋跌让她对这种事情有种莫名的敏感与害怕!所以她马上就叫了个人去请包坎。是的,除了他,除了仲山大哥,在这种事情上她能信得过的人就只有石头哥和包坎大哥了!而且她还留了个心眼,不仅不让包坎把事情告诉他,还再三嘱咐包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还需要她来嘱咐?包坎比她更能明白其中的厉害。她爹杨衡是东元七年的榜眼,现在却是个九品芝麻官,不用问,不是犯过大错就是和什么大案子沾边。再联想到差不多遭际又同是东元七年进士的冉涛,包坎就是再糊涂也有所警惕一一杨衡多半在什么刘伶台案里。杨衡有这一层身份,包坎原本是不想帮忙的,可一来赖不住盼儿的苦苦哀求,二来也是不忍心看她抹眼泪,第三个心思就比较复杂,他一时也理不清楚……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燕山提督府卫尉要在燕州城里查个什么人的落脚地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杨衡的身份敏感,包坎也不想招惹是非,随便扯个理由派了几个心腹人在城里城外的驿馆旅店一问,半个时辰不到便找到了杨衡。

    知道了杨衡的落脚处,盼儿却鼓不起勇气来了。她怕爹不想见她,更怕爹不认她这个女儿。磨磨捱捱一直拖到今天天光大亮,在陪了她一宿的大丫的反复劝说下,才终于把心一横,换上一身士子装扮悄悄地溜出门……

    现在,她坐在厢房的炕沿边,还在不停地抹眼泪。

    杨衡也是两只眼睛通红,低着头,两只手死死地揪着纱衫,一声连一声地长嘘短叹。

    他一直都没敢问女儿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看她的打扮,他判断应该不是流落在贫苦人家。可日子不贫苦不等于人不遭罪啊,这世上受苦的地方太多了,多得人想都不敢去想象。就算是被大户人家收留,也不见得能享福啊,公公婆婆会不会不待见她、丈夫会不会不再疼惜她、大妇的嫉妒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折磨不堪忍受……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突然想到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忍不住用眼角去打量了女儿一眼。这穿戴,这身衣服,软脚幞头上嵌的金花,腰间挂的佩玉……他猛地意识到,女儿现在很可能是在那种地方!

    他的起了哆嗦,嘴角也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不!他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那绝不可能!他杨公度的女儿,绝不会落难到那种地步!

    可人的思维总是这样,当自己告诫自己不许去想的时候,可怕的念头却无法克制地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他一下就痛苦地用手蒙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汩汩地流淌出来。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啊!

    杨衡哭了,盼儿反而不哭了。她的眼角和脸颊还挂着泪花,努力地让笑容浮现在脸上,说:“爹,您老人家哭什么呢?女儿不是好好地在您面前么?”

    杨衡也挤出一丝笑容,拿手背擦着眼睛说:“爹没哭。爹是高兴……看见你好好的,爹心头高兴。”

    “身体这几年里还好吧?”盼儿问。

    “好。她老人家的身体好着哩……”杨衡违心地说着谎话。他娘的身体从去年入冬开始就一直时好时坏,请过好几个大夫,吃了好些药,总是不见起色。当然,老人家有点讳言忌医隐瞒病情,也是病情不见好转的一个原因。他知道,这是娘亲不想再拖累他们……

    盼儿抿着嘴唇,不想让泪水重新落下来,默了一会,又问:“弟弟还好吧?小姨呢,她好么?”她还是按家乡风俗称呼杨衡的续弦为小姨,而没有按照京城的通俗称谓叫二娘。

    “他们都好。”杨衡也忍着泪,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的模样,笑着点头说道,“你弟这两年个子窜了一大截,都快赶上你这个当姐姐的了。你二娘也好着哩,我来之前,她还提到你……”他埋下头,说不下去了。离家前,娘亲和妻子都叮嘱过他,让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听女儿的下落,要是日子过得不顺心不如意,无论怎么样也要帮扶她一把;要是女儿落了难,那就一定要把她从苦海里拔救出来……可看女儿现在的光景,他拿什么去救她?不管是从教坊还是从酒肆里取人,都得要一大笔的花销,他哪里有这么多的钱?他的泪水禁不住又滚落下来。唉,都是他这个当爹的不是啊……

    盼儿假装没看见他落泪,说:“爹,眼下好几位朝廷钦差都在城里住着,州城里风声不好。一一我也不能在这里多留……”

    这些不明不白的话更是映证了杨衡的可怕猜测。他猛地咧开嘴,呜呜地号啕起来。

    盼儿一下就被她爹的蓦然举动给吓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就赶紧停下了话。她没说错呀,城里的确是住着四位钦差啊;他们不单是来找十七叔的不是,还都想在和尚大哥身上觑点毛病出来,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怎么就惹得爹如此的伤心?她马上就联想到她爹最近这些年的遭际,又想到包坎昨天晚上对她说的话。她立刻就明白了。看来爹爹他老人家是担忧公务没落实,回去会落处分,又遇见自己,公事私事掺杂一起,触景生情所以才伤心的。她马上劝慰她爹说:“您老人家别担心公务上的事情。我听豆娘说,过几天仲山大哥要回来述职,到时候我给他说一声,让他在白酒的事情帮您去和六伯说说……”

    杨衡还在吞着声气哽咽,可盼儿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瞪着泪眼迷蒙的眼睛随口问道:“豆娘是谁?”

    “就是以前娘亲指给我的丫鬟豆儿……”

    杨衡明白了。但他又不是太明白。还有那个什么仲山大哥和六伯,怎么又和白酒的事情扯一起了?事情发生得太多,到现在他脑袋里都有点糊涂,所以还有一件大事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工部指派给他的差事,他女儿怎么也知道了?

    “仲山大哥就是豆娘的男人。”盼儿给她爹做解释,“他才升了官职,要来卫府换印信的。前天豆娘进城时,来家里坐过一回,她说,仲山大哥就是这两三天里便到。”

    杨衡总算清醒了一点。他抹掉泪水,思索着问:“仲山大哥?就是孙复吧?”他不是本地官员,所以对燕山的文武并不熟悉,只听说过几个人,但其中就有这个孙复一一这人是他在屹县打过交道的酒场东家霍伦的女婿,想不听说都不成。见盼儿点头,又问,“那六伯……又是谁?”他很怀疑这个六伯就是霍伦,因为他知道,霍伦在霍氏宗族里排行就是老六。

    就听盼儿说:“六伯姓霍,名讳是伦……”

    果然是他!

    “……豆娘是六伯的乾闺女。”盼儿又说。

    杨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啊,当初跟在盼儿身边的那个丫鬟豆儿,现在竟然是,是……竟然是将军夫人了?

    见盼儿点头,他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感慨,一个人一辈子的遭逢际遇,实在是太难以预料了!谁能料想得到,他这个进士及第会沦落到工部作坊里做主事,又有谁敢预言,一个丫鬟会成为朝廷命妇?

    他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他刚才恐惧害怕的事情只是他的无端猜测而已,盼儿并没有遭遇到那些他想都不想的事情。这也让他不免有了几分期望:既然豆儿都有如此的造化,那他的女儿呢?虽然命数在天不能强求,可她总不会不及豆儿吧?

    他马上为自己的这些念头而感到羞愧。

    但他又实在是忍不住要去想。而且他还管束不住自己的嘴,居然找女儿打问:“你现在……”他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张着眼睛望着盼儿。

    盼儿神色有点黯淡,低下头,踌躇了一下才说道:“女儿现在寄居在别人家里。”

    盼儿的犹豫被她爹误会了。杨衡还以为是女儿的境况不好,所以不想告诉自己。难以抗拒的失望和失落顷刻间就落在他身上,刚刚振奋起来的一点精神气顿时被现实的残酷击打得烟消云散。他委靡在炕沿边,难受和痛苦地不想说话。看来,人的命数确实是天底下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啊……

    盼儿却没注意到她爹的神情在一瞬间就有了如此巨大的反差。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她很害怕,惟恐自己在这里和她爹说话的事被某些有心人看见了,拿去作为把柄对付商成。包坎反复告诫过她,她爹是和什么大案子沾边的人,眼下朝廷里人事复杂,有人正在想办法对付她和尚大哥,所以她必须谨慎再谨慎;而且,一旦商成出事,遭殃的绝不只是一两个那么简单;会牵连到很多人!

    她站起来,说:“爹,我真不能再留了。我要走了。这几天您别到处乱走,等仲山大哥一到,我马上让他来找你,有什么事你就和他说。”她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杨衡。“来得急,我没给您和家里预备什么。这里面是十两金子,包坎大哥送的。还有两颗夜明珠,是大丫姐姐送我的,我留着没什么用,你带回去给奶奶一颗小姨一颗。还有一枚大内御制的五彩币,是过年时他,他……和尚大哥送我的。你带回去让弟弟挂身上,沾个喜气!”

    杨衡攥着荷包,早就听得傻住了。

    “爹,女儿,女儿……”盼儿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她退到脚地上,正预备跪下去给父亲磕个头,就听门口有人拖长声音笑道:

    “哈!好你的杨公度!我和延清还怕你在驿馆里冷清孤单,谁知道几年光阴不见,你个谦谦君子竟然也长了风流学问!”说着话,那人已经自己推门进来,手腕一抖手指一捻,一把画着百鸟朝凤图的折扇刷一声打开,潇洒地挥舞两下,再一抖手,又呼啦一声合起,扇骨敲着手掌围着盼儿转了一半圈,嘴里啧啧连声叹息道,“……公度兄好眼光!这小娘子模样俊俏体态风骚,果然是个风流人物,真真是我见犹怜。”

    冉涛一身寻常读书人装束,紧跟着欧阳止进来。他本来也想附和着与杨衡开两句玩笑,目光一转已经瞧清楚了盼儿的脸庞模样,登时就惊骇得脸都有点走样,大张着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杨衡跳过去一把抢住欧阳止那只不规矩的手,急急地说道:“欧阳晓启,你要做什么?”

    欧阳止却不在乎,手臂被杨衡拽住了,连身子也被拖得斜了半边,可他自命的风流潇洒,先不忙和杨衡计较,踅过身继续对盼儿说:“这位小娘,在下有礼了。公度,你别拽我。一一不知小娘是在教坊里任事,还是在哪家酒肆里挂牌?有空在下一定去领教小娘子的烹茶技艺。一一公度,你再不松手,今天一天的酒饭用度,我可就不理会了啊。”

    杨衡一把摔开他的手,恨声嘶吼道:“欧阳止,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啊!”

    这话一出,欧阳止和冉涛同时楞住。

    盼儿这时也清醒过来。她站起来,先搀扶着杨衡坐下:“爹,您别生气,自己的身子骨要紧。”回过身,轻蔑地乜了欧阳止一眼,冷淡地说道,“你是欧阳止吧?我听不少人提起过你。人们都说你言语无状举止轻浮,我还以为是别人浑口胡言,谁知道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回头我去请教一下狄伯伯和陆伯伯,看看象你这种人,到底能不能胜任端州通判。”又跪下朝杨衡端正一礼。“爹爹,女儿回去了。”说完起身,朝冉涛略一点头施了个文士礼,便自顾而去。

    欧阳止彻底傻眼了。说错话误会了杨衡的女儿,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一一大不了给杨衡赔个不是就完。可杨衡女儿嘴里突然蹦出的“狄伯伯”和“陆伯伯”是谁?狄栩?陆寄?杨衡的女儿不是早年间就被土匪劫去香销玉陨了么,怎么可能又和两个卫署大员熟识到地步?

    冉涛追出去没能留下盼儿,没头苍蝇一样又蹿回来,指着欧阳止除了摇头就是叹气,最后使劲一跺脚,一屁股扎在炕沿上,擂着大腿哀鸣了一声:

    “欧阳晓启啊欧阳晓启,我和你说过多少回,要口下留德,要口下留德,你看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事?你今天做了什么事啊!”

    欧阳止迷瞪着眼睛问他:“那女子,到底是谁?”

    “是谁?你还敢问是谁?”冉涛跳起来就喷了他一脸唾沫,咆哮着吼道,“你不知道那是谁?你不知道那是谁你还敢满嘴胡诌?我告诉你,那是大将军的大妹!是商家的大小姐!是孙仲山的妻姐!”他喘着粗气偏脸望了一眼和欧阳止一样目瞪口呆的杨衡,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她也是公度兄的女儿一一杨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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