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来,星星开始闪烁的时候,宫野明美坐在阳台上。
她点着一盏灯,开始写信:【克恩先生亲启:】
刚写完第一行,阳台虚掩着的门就晃动着开启了,宫野明美稍微侧首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上半个阳台玻璃门,好像刚刚推门的只是一阵风一样。
她失笑了一下,没真的当是风在推门,而是下移视线,去唤推门而入的那位家人,“咪咪。”
“你怎么过来了,是志保又在做咖啡了吗?”
推门而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门而入的,是一只猫咪,它有着雪白的蓬松毛发和绿莹莹的眼睛。
这不是什么品种猫,是宫野志保在路上救助的一只猫,它相当乖巧,也格外会聪明,平时只要从两位宫野的语气和脸色里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就会立刻翻身露肚皮,顺便发出娇滴滴又可怜兮兮的猫叫声。
它不止会看生气的脸色,也会看其他有些复杂的脸色,比如惆怅和伤感。
现在,它甩着尾巴走到阳台,就闯进了一片狭小的私人情绪空间,把阳台上笼罩着的惆怅打破了。
宫野明美伸手抱起它,叹了一口气,“姐姐要写信,不要捣乱哦。”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本来打算问候克恩,以及担忧对方现在状况的问话也转了一下,变成一行行犹如猫咪腹部一样温暖的话书写下去。
【非常感谢几年之前您对我和志保的帮助,我们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组织、并在东京当地稳定了下来。
志保目前在官方的研究室工作,最近正在苦恼经手的一项药物项目,听说是针对白血病的,一旦研制成功,许多白血病人面对的无药可用、无钱买药的困境便会缓解一部分。】
官方的研究所不是那么好当的,据宫野志保的吐槽,宫野明美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原来真的有跳梁小丑这种存在,会高高在上又理所应当地只为自己着想,只想着手握更大的权利。
他们一点也不考虑哪位研究员是真正干事的人,只要不投靠他们的派系,加入派系斗争,那就是一只只替罪羊。
刚加入官方研究所没多久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年轻又一点也不参与人际关系相处和饭局的宫野志保,就被他们当成了软柿子和替罪羊。
然后,在一次次被羊角狠戳腹部,天天都被撞吐之后,他们终于学会了畏惧,并理智地进行划分:官方研究所,他们负责‘官方’和‘所’,宫野志保负责研究。
也默契地让宫野志保凌驾于他们之上,成为研究所里横着走的人……主要是他们也无法反抗。
研究所研究所,研究成果还是相当硬的。
最近,宫野明美记得官方研究所又转变了风向,不再把宫野志保当成吃人的老虎,而是当成端坐在皇位上的女王。
一遇到有关研究的事,他们就会低眉顺眼地去拜见女王,请求女王的帮助。
宫野志保只在乎研究,以及研究成果给普通民众带来的好处,倒是真的会在嫌弃挥退士下座的请求人员,神色淡淡地帮忙。
简直就像是‘研究所大门未知子’一样,令人敬佩。
【我则……】
宫野明美弯起眼睛,她蹭了蹭那只白色的猫咪,写道:【我则在电视台工作,最近正在苦恼不久之后如何尽量完善地接手前辈的‘晚间新闻’任务,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台内的无数人都默默地看过来,之前的那位前辈又非常出色,我相当苦恼。】
这是一种幸福的‘苦恼’。
把时间往回拨几年,宫野明美做梦都不会梦到她有一天会苦恼‘该如何打赢接下晚间新闻任务的第一仗呢?’,这离组织实在是太遥远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但是现在,她却无比真实地踩在这条道路上。
以及。
【台内有很多优秀的前辈,她们的履历比我更要出色,经验也更要丰富,】宫野明美迟疑着写道,【我对此事有些疑虑。】
‘晚间新闻’的主播是一项相当重要的任务,也是电视台内数一数二的重要岗位了,为什么会选择宫野明美呢?
而且她的身世和履历也有一些问题,她曾经在黑色的组织里任过职,现在的男朋友还是fbi人员,实在有些敏感。
无论怎么算,也只有‘妹妹在鼎鼎有名的药物研究所研究救命药’这一条算是加分项。
为此,在接到通知的没几天,宫野明美就专门询问过上司,打算如果对方的回复是和宫野志保有关,就坚定拒绝。
没想到上司当时也有些惊讶,‘为什么?当然不是因为你的妹妹和男朋友了,你妹妹和男朋友的身份都有些敏感,对你其实是大大的减分项,但是……但是……’。
但是,宫野明美是‘天生的新闻主播’。
上司是如此评价的。
宫野明美的共情能力很强,记忆力也很出色,最重要的是,因为在组织里提心吊胆过,她的反应速度和辨别能力也相当出色,临场发挥能力更是出色,在某次出现临时的节目车祸现场时,她淡定又平静地自由发挥拖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在电视台直接扬名。
上司看重的就是这些:辨别能力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能自主分别新闻稿上的措辞、适当地修正他们,临场发挥能力又强,合该是一位重要节目的坐镇主持人。
所以顶着‘东京官方’和‘fbi’的压力,上司还是咬牙决定拼一把,把宫野明美推上去了。
上司大为看重的能力,在宫野明美看来,差不多就是身为组织底层成员的基本素养,所以她很疑虑。
写完这一点,宫野明美又顺势继续写下去,【对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看新闻,最近,漫长的各国警方合作终于快要结束了,组织的大部分成员现在也在各个监狱里,只除了一些个别的成员还没有被逮捕归案,要留在收尾工作中进行紧急追捕。】
比如琴酒和伏特加。
再比如贝尔摩德。
这两者的情况不一样,琴酒和伏特加是在潜逃中,各国警方经常能捕捉到他的痕迹,但又抓不住他,所以相当头痛。
而贝尔摩德……
工藤优作说,贝尔摩德是跟着克恩·波本离开了。
直到现在,他们两个还音讯全无,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只是偶尔,工藤优作可以在守墓人那里的日记看到记录,说明几月几日墓碑前又多了两束花,代表着克恩回去看过他的家人。
以及乌丸莲耶。
比如三天前,坟墓前多了两束花。
宫野明美知道这一点,她迟疑地握住笔,慢慢地往下写:【先生,工藤先生他们都很担心您。】
守墓人是组织的人,乌丸莲耶还早有准备,放过去的是‘干净’的人,没有违过法,警方也只能请他们进行配合,不能强迫他们。
从普通民众的角度看,他们还挺配合的,但从守墓人的角度看,他们相当不配合,绝对不会吐出一点信息,也不愿意把记录墓碑的信息定时传给非组织的人。
而且那里是私人领域,又格外偏僻,再插几个‘眼睛’的代价相当高,还要应对绝对不可能任由其他人插眼的组织成员。
在这种情况下,工藤优作能够看到守墓人记录的情况,并且每次都相当及时,只有一个办法:经常去。
去的多了,总能及时更新信息。
宫野明美对对方去的频率和工藤优作查看情报的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对方每月大概都要去五六次,也不知道对方具体是如何查看的,只知道对方是和守墓人打赌,赌赢了就可以看情报。
写完这一点,宫野明美又继续写:【再过一个月,就是小工藤先生和毛利小姐的婚礼了,到时候先生会过来吗?】
【工藤先生说,您大概会过去看看。】
宫野明美是前两天收到请帖的,也是在收婚宴请帖的来信里得知三天前墓碑那里多了两束鲜花。
据意气风发、堪称人生赢家的请帖主人预判,在婚宴结束后,在场的客人还有收到其他外地侦探的订婚宴会请帖,宫野明美看到的时候,有一瞬的迟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早就结婚了吗?’。
她把工藤新一好奇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和fbi先生结婚的一环略掉,把这条喜讯完完整整地写在信纸上。
写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一条喜讯:【对了,过几个月,山本先生就要出狱了。】
‘山本先生’是酒吧里的一位酒保,也是……嗯……整个酒吧里被判刑最浅的人,只被判了几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克恩·波本离开之后,工藤优作以朋友的名义替他把酒吧经营下去,出于侦探的本能,他把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查了一遍,发现克恩虽然走了,但给他留了一酒吧的惊喜,简直令人忍不住鼓掌哇塞。
其中最‘好’的工作人员,都曾经失手杀害过入门抢劫自己的罪犯,也就是那位‘山本先生’。
本来他属于过度自卫,可以请律师申请缓刑的,不过据他老老实实的描述,他不只是‘过度’自卫,是‘极过度’自卫了,那名闯门抢劫的罪犯不是一刀被自卫死的,也不是十刀被自卫死的,而是二三十下。
山本先生还把对方的尸体处理掉了,是警方也不能找回来复原的那种处理方式。
综合考虑下来,法官最终判了三年以上。
这是刑期最轻的一位……
宫野明美写这条讯息的时候,不禁想到在法庭上旁听时,听到山本先生的律师所说的辩护:
‘我方当事人当时行为过激,但在逃窜中度过了两年的痛苦、悔恨、流浪和提心吊胆,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惩罚。
他在得到稳定的工作,认识了自己尊敬的人后,再也不进行违法的行为,平时格外遵法守纪,还会帮助老人和孩子,和他接触过的邻居、客人、便利店员都对他印象很好,可见他是诚实认错了,我方认为有情可原,应当从轻处理。’
虽然这么说好像没什么错吧,但宫野明美总觉得怪怪的。
她再次迟疑几秒,想了想还有什么要写的,然后便听到客厅里传来脚步声和宫野志保的声音,“姐姐,热水器好像坏了?”
嗯?
宫野明美回头应了一声,“我这就来。”
她用手捏了一下几页信纸,打算等会儿把它放进保存信纸的箱子里,就放下笔,也放下怀里的白色猫咪,匆匆地赶去卫生间。
白色猫咪顺从地趴在桌子上,它好奇地嗅了嗅桌子上的信纸,又因为油墨的气味打了个喷嚏,不禁狂甩尾巴和抖胡子。
有脚步声传来,不是客厅里的,是阳台下的墙壁的,它警惕地闻声转头,蹲坐起来,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大声喵喵叫。
脚步声更加接近,白色猫咪嗅到了有些醇厚的香味,于是立刻放松下来。
是家里的第三位主人。
这位主人很漂亮,平时很少才回家,每次回家的时间还很短,不过她对白色猫咪的态度很好,所以它还蛮喜欢第三位主人的。
它懒洋洋地侧卧在桌子上,在第三位主人翻身落在阳台上的时候,冲她嗲嗲地叫了一声。
贝尔摩德弯起眼睛,无声比了一个手势,“嘘。”
她走到桌子边,一边用染着紫色指甲、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拿起信纸,开始看起来一边又随手摸那只猫。
信写起来很长,阅读起来却很短。
贝尔摩德很快看完,她快速把握住这封信的重点:琴酒在狼狈逃命。
哎呀,哎呀,哎呀呀,一向冷酷干练的琴酒居然会有逃命的一天?
真是一件‘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高兴的事’的事呢。
她扬起唇角,随手点了点白猫的粉色鼻子,自言自语道:“哎呀,咪咪真可爱,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可爱,回去后一定要和先生分享。”
白猫的尾巴甩了甩,缠上她的手腕。
贝尔摩德轻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把它的尾巴解开,“嘘,不可以缠我哦,追着人缠,是会让人觉得厌烦的呢。”
她又漫不经心地揪了一下这只猫的耳朵尖,许诺道:“下次路过东京,我可以给你带些小鱼干。”
白猫立刻舔嘴巴。
贝尔摩德对它笑了笑,她先把那几张已经写满了字的信纸拿走,又把几张空白的信纸抽出来,随手撒向角落,然后把没合上的钢笔尖对准信纸,让信纸上晕染上一汪黑色。
最后,她冷酷无情地握着猫咪的爪子,在那汪黑色处摁了一下,又摁向其他信纸。
很快,伪装好‘猫咪上房揭瓦’现场,贝尔摩德收回手,她笑眯眯地道:“真的会给你带小鱼干的哦,小可爱,拜拜啦。”
她翻出去。
白色猫咪抬头看看她翻出去的那块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它试探性地翻身。用爪子抱起钢笔捉了几下,又不小心把它摔出去。
钢笔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它探头看了看,又嗅了嗅自己的爪子,顿时炸毛了一下,难受得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爪子好臭!
臭到它忍不了,难受得团团转,只能在桌子上反复伸弹爪子,虚空踩*。
片刻后,调试好热水器的宫野明美走回来。
她看了看一片梅花印的狼藉现场,又看了看光荣变成牛奶猫的咪咪,“……”
宫野明美握紧拳头,“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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