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旁的小禾低头不语,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看向别处,不敢与自家哥哥对视,只嘴上嗔道:“晋王府哥哥还不放心么?”

    舒云湛见妹妹没什么所谓的样子,除了有些心虚,饶是平日里再宠妹妹,也少不得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哥哥,别生气啦。”身穿嫁衣的少女拽着哥哥的袖子撒娇。

    舒云湛仍是冷着一张脸,表情稍微缓和,想起先前丞相府的急得团团转的景象便觉头疼。

    大婚在即舒芷音人不见了,丞相府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丞相夫人都急得晕过去了。舒云湛偶然瞧见妹妹院子里的丫鬟形迹可疑,追问之下才知道自家妹妹逃婚到晋王府,当即便找了过来。

    看见自家妹妹好好的,还能向自己撒娇,舒云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到底不忍一直晾着妹妹,但还是轻斥道:“晋王府可是能随便来的?我若不来,阿音打算如何?”

    舒芷音抿了抿唇,小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而且晋王愿意帮她,如此便是事半功倍了。不过,她暂时不想告诉哥哥这事,以免哥哥为自己担忧。

    舒云湛看着妹妹双眼清亮,透着些许无辜,怎么也不忍再说重话了。阿音自小是他看着长大的,丞相府待她如珠似玉,何曾受过一丝委屈。罢了,人没事就好。

    他道:“爹娘都急坏了,丞相府上下都在找你呢,阿音快随我回去吧。”

    看样子哥哥是还没碰上晋王府派去的人,是以不明状况,可退婚之事还未解决,心里的石头还未落地,她想等谢霁川回来再说。

    舒芷音瞥了眼小禾,轻声问道:“衣裳可带来了?”

    忙着和哥哥说话,都忘了她还穿着嫁衣,这怎么行。

    小禾忙应道:“姑娘,奴婢带来了。”

    管家着人带主仆俩去客房更衣,并邀请舒云湛在正厅稍等片刻。

    舒云湛喝了几口热茶,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深觉自家妹妹惹上祸端了。阿音今日所为着实胆大,若是先前退婚倒也罢了,双方还能体面。今日退婚无疑是让太子脸上无光,天家尊严尽失,也不知阿音为何又求助于晋王。

    再者晋王虽太子的皇叔,今上的皇弟,可世人皆知前者如今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的闲散王爷,他的话在圣上面前能有几分效力。

    舒云湛手指扣在桌沿,指节泛白,他决心等晋王回来,会一会他。

    那厢,舒芷音换了身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她雪肤花貌,愈发娇俏。

    “怎么这般粗心大意,让哥哥发现了?”舒芷音问道。

    小禾诺诺道:“奴婢知错。”

    她一心想着要赶紧给姑娘送衣裳,不曾注意隐匿行踪,是以还未出丞相府就被郎君逮个正着。

    “罢了。”舒芷音没有难为下人的习惯,且这丫鬟毕竟是外间伺候的,比不得青樱她们,便只好作罢。想了想,还是问道,“此番回府,可曾听闻他们把青樱怎么了?”

    所幸这事小禾知道,她忙回道:“姑娘放心,奴婢特意托姐妹打听过了,青樱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了,不曾受皮肉之苦。”

    “那就好。”

    她身边也就青樱信得过,上一世最终陪在自己身边,掏心掏肺对自己好的就只有青樱。在她心灰意冷自尽后不久,这丫头也去寺庙当尼姑了,青灯古佛,为旧主积福。

    她今日走时,承诺过青樱,不会让她受委屈,她不想重生的第一日便失信于青樱。

    --

    舒芷音换好衣裳,再重新梳妆完毕,行到正厅时,便看到谢霁川同自家哥哥坐在那,相顾无言。

    “皇叔回来啦!”少女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谢霁川看着换了衣裳的少女,眼前一亮,“嗯”了一声,心情愉悦许多,连之前皇兄提出交换条件带来的沉郁也消散了七八成。

    舒芷音很想知道事情解决了没有,可单看谢霁川的神色一点都看不出来。若不是哥哥在场,她早就问出口了。走到哥哥身边坐下,瞧了谢霁川侧脸好一会,最终也是道:“今日之事多谢皇叔。”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谢霁川噙了一口茶,回想起今日见皇兄时后者看透一切的神情。

    明黄色的幔帐随风轻曳,荡起一阵柔波,侍立的宦官早就被打发下去,天子刚毅的面容如昔,威严不容冒犯。

    九五之尊坐在高位,虽两鬓生白,眼角生了皱纹,但上位者的气势毫不衰减,皇帝看似随意问道:“晋王以为,朕会同意解除这桩婚事,折了太子颜面?还是说——”

    “会给晋王你这个面子?”

    他这位皇兄精明得很,从不做无本买卖,驭臣之术更是一绝,或让他们相互竞争,或让他们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大邺江山稳坐,也不会担心臣子的权力威胁到君权。默许太子娶舒芷音,同丞相府沾上关系,亦是他的手段,想要借此牵制舒相。

    谢霁川知晓,从皇兄这里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价值的筹码。

    他面色如常道:“臣弟愿为君效力。”

    他退出权力中心许久,若皇兄要求,回来也不是不可。

    只是没想到,皇帝嘴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压得他不能轻易应答。

    最终,皇帝道:“朕给你时间好好考虑,如若办不到,舒氏女的婚事……”

    她的婚事怎样,皇帝没有说。但谢霁川已明白言外之意,尤其是皇兄锐利的眼神盯着他,好似看透自己心中所想。

    ……

    “阿音。”舒云湛轻咳两声,唤了自家妹妹一声。

    他有点纳闷,明明兄长也在这,阿音却像没看到自己一般,只与晋王说话,这会更是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还未出阁的姑娘,这般明目张胆盯着男子看,又是什么道理。

    “怎么了?哥哥。”舒芷音立刻看向自家哥哥。

    “咳,没事。”舒云湛想起还有话要问晋王,便道,“在晋王府待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家了?”

    他本意是先支开自家妹妹,而后循着机会和晋王聊聊。先前两人不尴不尬沉默良久,他正要开口说话时,舒芷音却来了。

    谁知舒芷音也想到了,点点头道:“哥哥所言极是,我还想同皇叔聊聊天,好生感谢一番。所以,哥哥先回吧,我随后就到。”

    “阿音不同我一起回家吗?”舒云湛并不放心妹妹单独待在晋王府,别说他不清楚对方动机,更何况晋王的另一层身份,是阿音前未婚夫的皇叔……

    他不信谢霁川这么容易答应无甚交集的,丞相之女的一个有难度的要求。且还不求回报。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谢霁川道:“本王一会送令妹回府。”

    “有劳王爷。”舒云湛起身说道。

    主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好再留下。

    至于那些疑问,只有等阿音回来再问了。

    舒云湛离开前,终是叮嘱了自家妹妹一句,“晋王府不比别处,阿音行事自该有分寸才是。”

    说着,给舒芷音使了个眼色,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然而舒芷音急着和靠山说话,没能解读自家哥哥眼中的深意,反而问道,“哥哥可是眼睛不舒服?快回去请个大夫瞧瞧吧。”

    舒云湛:“……”

    舒云湛道了句无事,迈着步子走了。

    “皇叔,事情可解决了?”

    此处只剩下两人,也就无须顾忌,舒芷音袅袅婷婷走向谢霁川。

    她迫切想要知道结果。

    谢霁川:“嗯。”

    尽管皇兄提出了其他条件,他与皇兄还在僵持,这件事并没有彻底解决。

    不知为何,他不想给出否定的答案。

    也许,他潜意识里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毕竟今日看到她嫁衣如火,却泪落粉颊的样子太过可怜。

    “皇叔真好!”

    少女发自内心道,“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前世今生,她也就见过这么一个,为只打了几个照面的她如此劳心费力。

    “是吗?”男人嗓音低沉。

    他想说他没那么好,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

    谢霁川承认,这句话确实愉悦到他了。

    少女连连点头肯定:“嗯嗯!”

    细腻如脂的脸颊,因情绪激动变得红润起来,比面上涂的那层胭脂更美。

    她毫不设防地站在他旁边,扶着他身后的椅背,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刺激着男人的嗅觉,若有若无,经久不散。

    他感觉有点沉醉。

    半晌,谢霁川道:“本王送你回家。”

    --

    黄昏时刻,街市不如早前那般喧嚣,小贩们大多开始收摊回家,行人也少了许多,不复接踵摩肩的盛况。

    是以能清楚地听到小贩收摊前的几声哟喝,以及三三两两的行人讲话的声音。

    “听说了吗?今日太子大婚,新娘逃婚了!”

    “啧,那可是天家的婚事啊!”

    “天家又怎样?不也因为一小女子颜面扫地了?”

    “所以说,这位原定的太子妃,实乃奇女子啊!”

    “嘘,看到那辆刻着皇室标记的马车没?不可说,不可说。”

    ……

    马车上,舒芷音端坐着,俨然一副端庄沉静的淑女模样。

    什么奇女子、挑战天家威严第一人之类的称号,她听着脸热。别人愈夸她一句,她愈是将脊背挺直一分。

    归根结底,这都要归功于她身侧沉默着的男人。

    而他,同样也是天家人。

    看着身旁的男人,舒芷音恍然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印象中她很少与父兄之外的男子同乘,而马车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相隔不远。相比同处一室,这更令她不自在。

    在舒芷音稀少的关于前世两人共处的记忆里,她不曾与这个皇叔有过这般亲近的时刻。除了她变成阿飘后,日复一日看着他的生活起居。

    但正是因为谢霁川,她才能在复生第一日就解决了一个天大的危机。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生。

    看着男人硬朗的侧脸线条,微抿的薄唇,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舒芷音斟酌开口:“不知皇叔今日是如何跟皇上说,解除小女与太子婚事的。”

    从爹爹的描述中不难得知,今上是个猜疑心重,不好相与的主。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依着今上的秉性,恐怕没那么容易废除太子与下臣之女的婚事。

    更何况,还是女方想要悔婚。

    谢霁川沉吟片刻,缓缓道:“舒相是大邺肱股之臣,舒家人的要求,皇兄自会满足,否则便是寒了忠臣的心。”

    “我对皇兄如实说明,你无意于太子,皇兄便答应解除你二人的婚事。”

    他说的半真半假,至于舒芷音所说,心悦自己这话,自然没有告诉皇兄。

    “此话当真?”舒芷音怔然。

    他知不知道,他的皇兄以后会是个偏听偏信奸佞小人,而对忠良赶尽杀绝的暴君。

    听着外面议论声渐远,谢霁川轻笑:“金口玉言,怎能做假。”

    皇兄是没有给出准确的说法,但似乎料定了自己会答应那些条件,所以他提前预支皇兄的承诺也没有什么。

    见他神色不像在诓骗人,舒芷音将信将疑,“皇叔辛苦。”

    但愿她从此真的自由了,不必再成为东宫牵制前朝臣民的一枚棋子。

    也许重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止她的命运发生变化,许多人的人生轨迹也产生了偏移。或许这一世的皇帝,确实是个体恤下臣的明君。

    舒芷音如是想道。

    两人没有再说话,静静坐着等待到达目的地。

    然而,马车不知何故忽然停下。

    “回王爷,前方有一群乞儿挡道。”车夫说道。

    紫丰不在,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谢霁川拉开车帘,瞧了外面一眼。

    四五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站在路中央,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满是脏污,看不清长相,瘦得跟猴儿似的,唯有那双眼睛充满渴求地看过来。

    以往都是紫丰给点银钱打发了,但此刻紫丰不在,怕耽误时间,谢霁川沉声道:“绕过去。”

    马车很快继续行驶起来,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舒芷音有点摸不准男人的脾性,只道远离为妙,尽量往另一边坐,试图离他更远一点。

    同时又在想,快到丞相府了,说明同行的路程在不断缩短,突然生出复杂的情绪来,她想要马车更慢些。

    “事情已了,你今后有何打算?”谢霁川嗓音醇厚,总能使人联想到春季树木抽枝发芽的景象。

    陡然听到男人说话声,舒芷音回过神来,凭心答道:“小女别无所求,惟愿舒家阖家无虞,岁岁长宁。”半点都没提及自己。

    只要舒家无事,其他的可以推后再议。

    孰料谢霁川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的终身大事呢?”

    舒芷音摇头:“这暂且不在小女考量范围之类。”纵使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些许不知缘由的情意,她也不会过多幻想。

    谢霁川凝视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脸颊若有所思。

    两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马车不知何故开始颠簸。

    由于先前尽量坐在边缘,这下马车一颠簸,舒芷音没有坐稳,一下子就朝旁边倒去。

    她惊呼一声,心道大约会碰个头破血流,破了相就不美观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可不想第一日就毁了面容。

    “无事罢?”她没有撞上坚硬的车壁,闭着眼睛并未感受到疼痛,反而听到男声关切的问话。

    缓缓睁开一只眼,舒芷音瞅见男人的下颌,已然冒出青色的胡茬。

    再向上看,正好与对方低头俯视的视线相对。

    他的眼里有光,如漩涡一般把人吸进去,她不由看呆了。

    接收到探询的目光,忙道:“小女无事。”

    说着,手忙脚乱地准备起身,单手支撑着正要坐起,手上触感柔软,这才意识到什么。

    睁大双眼,才清楚看到自己的处境。

    原来马车颠的这一下,直接把她颠到了谢霁川怀里。

    刻意拉开的距离,全都不做数,这会儿两人的姿势可称亲昵。

    不仅如此,感受到腰间收紧的力量,视线往下移,舒芷音僵住了。

    男人的手正箍在她腰上。

    更糟糕的是,她动一下都能更清晰地感知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以及腰间紧箍的力量。

    还有男人的心跳声,如此有力。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檀香气息,混合着男人本身的气息,将她包裹,一呼一吸间俱是。

    舒芷音屏息凝神,柔柔叫了一声,“皇叔。”

    少女眸如春水,这一声皇叔,令谢霁川心间一颤。

    怎么也移不开眼,不自觉地收拢覆在女子腰间的手。

    舒芷音“嘶”了一声,娇声道:“皇叔,您先放我下去。”

    “抱歉。”谢霁川忙收回手,帮她扶稳坐好,复又恢复冷淡模样,朝外面沉声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王爷,大概是绊到石头了。”

    “看好路,抓紧时间。”

    “是是是。”车夫不迭应道。

    舒芷音觉得马车有点闷热,心道下次再不与人同乘,掀开车帘想要透透气,远远地便瞧见了丞相府。

    莫名地,心里头不禁怅然起来。

    这一路也该到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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