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下徘徊的野狗像是感应到什么危险,咆哮着四散而去。不一会儿他们便听到接二连三的狼嚎声。
靠着树干昏昏欲睡的叶青青立马精神了,“不是吧,走了狗又来狼,他们以为吃流水席呢。”
宁殊薇悄声说道:“狼也不会上树,安心待着吧。”
叶青青问道:“你怎么知道狼不会上树?”
“狼和狗是一类物种,狗不会爬树,狼自然也不会。”宁殊薇理所当然回她。
“狼来了狼来了狼来了,你们……”叶青青吆喝着,却不想她的话没说完皇甫琛那小子居然下去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急道:“皇甫琛你不要命啦,快上来。”
“我、我、我……”皇甫琛站在树底下夹紧腿不知所措,急的满头大汗。
他只想方便一下。
叶青青也替他急,“你你你干什么,别愣着,快爬上去。”
眼看那群狼跑过来了,皇甫琛抱着树干怎么也上不去。宁殊薇突然喊叶青青,道:“青青,把你的鞭子递过来。”
叶青青想也没想把鞭子递过去,问道:“你拿鞭子干嘛?”她伸头一看,宋玄竟是用他和宁殊薇的衣服拧成了绳子,依旧不够长,便把自己的也脱下来递了过去,“加上我的。”
“阿琛,快过来。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上来。”宋玄把绳子抛了下去。
狼群飞奔而来,头狼几乎不带犹豫的扑向皇甫琛。他大概使出了二十年来所有的力气扑向那根救命的绳子并抓住它。
头狼扑了空,晃着反光的獠牙再次扑过来。这次皇甫琛已经被拉到半空,头狼一口咬下去咬住他的鞋子,吓得他嗷嗷直叫。
“啊……我的脚,孟陬哥你快点儿啊,我的脚没了。“
宋玄不断把他往上拉,光是拉人已经很吃力了,关键这人还晃,跟荡秋千一样。
他也急了,大喝道:“你别乱动。”
头狼被皇甫琛乱踢的脚甩开,但它始终不放弃,号召其他狼过来一起扑咬,准备把人给咬下来。
“啊!”宁殊颜抱着树干突然叫道:“天啊,小世子你受伤了,你的脚流了好多血。”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静止了片刻,皇甫琛的脸涨得通红。受没受伤流没流血他当然知道,但他此刻情愿自己滴的是血。
宁殊颜不嚎这嗓子估计没人关注皇甫琛的脚受没受伤滴的是啥,她这一嚎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他的脚。
皇甫琛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好几道目光盯过来,他下意识缩了一下,咬牙道:“孟陬哥,拉我上去。”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袜子雪白并没有伤痕,只是鞋子被狼咬掉了。那么脚上滴的便是水,他身上又没其他能装水的东西……
宁殊薇朝宁殊颜看去,见对方眼里充满看热闹的得意,如果这话是身为傻子的她说出来或许能让皇甫琛好受些,但这话是宁殊颜这个正常且善解人意的姑娘嚎出来。
她想吓尿了的小世子的心灵定是受了成吨的伤害。她叹了口气,帮着宋玄往上拉绳子。
狼群没停止扑咬,一次比一次跃得高。
这时,远处飞来不少利箭,其中一根箭刚好射中即将咬中皇甫琛的狼。其它的狼也被飞来的箭射中,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
“驾!”
是护卫军找来了。
几人获救了,下树后皇甫琛瘫软在地,宁殊薇问护卫军要了一壶水,喝了两口便状若无意的走到了皇甫琛身边。
她俯身问道:“你喝水吗?”
“不喝,你走开。”皇甫琛一把将她的水打开,他垂着头不想看见任何人的目光。
他靠着树干不敢动,他的脸依旧通红欲滴,自己居然尿了裤子,这让他怎么做人?
宁殊薇当真走开了,但很快又晃回来。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水全泼向他,“不喝就不喝。”
她这一举动引来数道目光,心说这傻子不要命了,居然泼靖王小世子一身水,而且泼的位置也太尴尬了。
“你干什么?”皇甫琛也愣了好一会儿,瞪着宁殊薇猛地站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下半截身子,被她泼来的水弄得湿淋淋的。他看向宁殊薇,见对方趾高气扬仰着下巴看自己。
宁殊薇更是凶巴巴道:“谁让你凶我,不识好歹。”
“你……”皇甫琛气得脸红脖子粗。
宋玄连忙将她拉开,冲护卫军道:“还不给世子拿件衣服过来。”
宋玄拉着张牙舞爪地宁殊薇到一边,上下打量她,发现对方毫发无伤顿时松了气,冲她竖起大拇指,什么也没说。
宁殊薇悄悄吞舌头,低声说道:“助人为乐,不用谢我。”
“不客气。”宋玄笑道。
嘿~~
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宋玄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地在宁殊薇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点过。
太好了,她完好无事。
宋玄想。
夜色明明越发暗淡,少年脸红的样子却在宁殊薇眼前显得十分耀眼,她似乎能体会到少年对她的紧张和担忧,她轻轻上前虚虚的抱了他一下便飞快的分开。
说道:“宋玄,我很庆幸你喜欢我,更欢喜于你喜欢我,我很开心。”
在她靠过来的一瞬间,周遭所有残留的血腥气味都被女子身上的馨香盖去,他还没来得及捕捉那短暂的温柔,温柔便脱离开了,但他依旧开心得不能自已。
“你开心便好。”宋玄笑道。
宁殊薇浅浅笑开,突然严肃道:“对了,在校场的时候我的玉笛掉了被殊颜捡去,圣上以为是她的,对你的计划有影响吗?”
闻言,宋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安慰她道:“没事,我会处理,你放心吧。以前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现在知道了你的心意便更不会了。”
太子本想和叶青青说说话,可宁殊颜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殿下……”刚喊完,宁殊颜便晕倒在他怀里。
皇甫衍:“……”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
叶青青递来一个白眼,阴阳怪气道:“都这样了,殿下还不怜香惜玉带人家回去,真是狠心呐。”
“你……”皇甫衍受不了她总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好,很好。”
说完便抱起宁殊颜上马走了。
叶青青抓着宁殊薇不放,跟她同乘一匹马。宁殊颜看着远去的太子,她把头往后靠,整个人都靠在叶青青的怀里,低声说道:“何必呢,你明明喜欢他,还把人往外推。”
“你哪只眼睛瞎了看出来我喜欢他,我讨厌死他了。”
她这话被刚折回来的太子听到,皇甫衍顿时脸色铁青。
叶青青注意到他马背上已经没了宁殊颜,只有他一人。还没等她开口,皇甫衍调转马头策马走了。
宁殊薇哭笑不得,这是误会定律吧,好话没人听,坏话准被正主听着。
“噢~~,你不喜欢,也不用管他生不生气。不过啊,你要是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将来可别后悔,宁殊颜想必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
叶青青:“太子妃,就凭她?我呸。虽然我不屑,但若是太子妃是她,那我这辈子都不会见皇甫衍了,膈应人。”
“对了,你干嘛突然帮皇甫琛,就算你不帮他,以他的身份也没人敢笑话他。”叶青青说道。
没等宁殊薇回答,皇甫琛策马上前来和她们并肩,低声道:“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多谢。”
说完他便加快速度跑了。
宁殊薇幽幽的说:“至少咱们少一个敌人。”
就说有太子在的组要想赢全凭大家会不会做人,他们明明空手而归,却赢了。
理由是护卫军找到他们的时候遍地是狼,相比其他人猎道到的小白兔和大鹿子就显得厉害许多。
听完太子在林中的遭遇,户部尚书的公子道:“太子殿下不愧是人中龙凤,次次皆能化险为夷,显然是天佑我北丰国泰民安。”
皇甫衍则冷着脸,朝主位上的皇帝道:“父皇,这里是皇家猎场,照理说不该出现如此大批量的野狗和狼群。儿臣派人查探过,猎场外围的防护栏被人蓄意破坏了,这些凶狠的野兽怕是有心之人故意引之。”
皇帝怒拍桌子,两条八字胡跟着他面部表情一颤一颤,他道:“此事交由吏部彻查,三日内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吏部尚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领旨走了。
众人散尽,皇帝叫住太子,问道:“你母妃很中意宁家二姑娘,你的意思呢?”
皇甫衍佯装惊讶道:“父皇不是给孟陬指婚吗?”
皇帝:“若是你有中意的姑娘,便一起指了便是。”
想到叶青青对自己的态度,皇甫衍回道:“儿臣无意于宁二姑娘,父皇只管为孟陬指婚便是,儿臣……不急。”他不愿意用一道圣旨强迫她,那样对她不公平。
陈王来求他指婚后他特意问过宋孟陬,对方说校场上拿笛子那个就是他中意之人。这时皇后又提出想给太子纳宁殊颜做太子妃,这不扯淡嘛。
好在自己的太子对那姑娘无意,皇帝舒了口气,这下他有理由推拒皇后了。他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转移话题问道:“赵萌的女儿没事吧?”
“她无事。”皇甫衍回道,“父皇怎的会问起她?”
皇帝想到了什么,警告道:“你看中哪家的姑娘都行,就赵萌的女儿不行。”
皇甫衍没有问为什么,只道:“儿臣知晓。”
皇帝讶然,“你知晓,知晓什么?”
皇甫衍:“父皇嘱咐之事自有您得道理。”
感觉被敷衍的皇帝:“……”好嘛,小子给爹玩儿心眼子。
这时营帐外的高公公禀告道:“圣上,陈王世子、靖王小世子求见。”
“让他们进来。”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丝毫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莫名其妙地皇甫衍:“……”要不我还是走?
宋玄和皇甫衍行完礼便听皇帝问道:“你们找朕何事?”
皇甫琛单刀直入,率先道:“圣上,臣想纳永安侯府宁大姑娘宁殊薇为侧妃,想请皇上指婚。”
皇帝有些好笑,自己最近似乎成月老了。这小子还算机灵,知道以宁殊薇在外的名声,他爹和爷爷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但若是他这个皇帝下了旨意便不同了。
不等皇帝开口,宋玄幽幽说道:“阿琛该不会记恨着大姑娘在林子里对你的无礼吧。”
嗯?
“孟陬兄怎的把我想得如此小气,我还能和一个……计较不成。”皇甫琛气极,他只是觉得宁殊薇帮了她,想着这姑娘在外草包的名声以后也很难嫁个好人家,倒不如自己纳回家,好歹让她好过些。
“行了。”皇帝喝止,看了眼两人,一个看上永安侯的二姑娘,一个看上大姑娘,偏生看上大姑娘的那个又不能在一起。他眼神深邃,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太子这时状若随口道:“永安侯倒是真会养女儿,一个娇憨美艳,一个温柔小意。”
皇甫衍自是知道皇帝不可能让宁殊薇给皇甫琛做侧妃,便道:“依儿臣看,宁二姑娘倒是比较适合小世子,温婉怡人。若有她照顾阿琛,婶婶也不必如此辛苦。”
皇帝一听,似乎挺有道理。他的这个侄子打小就体弱多病,靖王府上下对皇甫琛可是宝贝的紧,吃穿用度全是靖王妃亲自经手,皇甫琛也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有了世子妃的照顾,靖王妃也能安心些。
“可是……孟陬,你不是对宁二姑娘……”
宋玄低着头,“圣上决断便好。”
皇帝当即说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朕自有安排。”
春蒐原本是三天两夜,眼下出现野兽,皇帝下令收营,他们连夜回城。
宁殊薇在马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谁在骂她?
马车颠簸得历害她睡不着,也闲得无聊,她见对面的宁殊颜气得扯手帕,她心内直笑。
原来宁殊颜当时装晕让太子送她回校场,不料太子半道就把她交给护卫军。护卫军可不敢碰她,就让她挂在马背上颠了几里地,装晕也变成真晕,等她醒来便已经是在回城的马车上。
“殊颜,你不开心噢,是太子欺负你了吗?”宁殊薇上前将她的脸捧起来,继续补刀道:“太子只是不爱理你,没关系的,我理你呀!你别不开心嘛,像我这样笑一笑,嘿嘿!”
见她冲着自己咧着嘴龇着牙的模样傻里傻气,不禁让宁殊颜心中的委屈感由然而生。
脑子里重现林中的一幕幕,明明自己处处为宁殊薇说话,却处处遭叶青青挤怼。太子无视自己,陈王世子不和她说话,靖王小世子倒是对她客气,可那有什么用?
宁殊颜狠狠皱起眉头,她嘴一撇,嘤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脸往侧边扭开,抽噎道:“你走开。”
虽然人品不咋样,但哭起来是真惹人心疼。
“噢~~我想起来了,小世子让我告诉你,他谢谢你在林子里的关心噢。”宁殊薇笑得很开心,看到对方脸色更加苍白时她更开心,由衷‘夸’道:“殊颜,你真棒!”
惊得抽噎停止的宁殊颜:“……”
宁殊薇没理会对方颤颤的嘴唇转过身掀起帘子看窗外,无声笑开。
人啊,多刺激刺激一下就老实了。
回到侯府
不出所料宁殊颜众星捧月般被簇拥进府。
而宁殊薇就显得凄凉了,只有枝枝拿着披风焦急张望,见她下来,枝枝小跑到她跟前,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
宁殊薇站在府门前看着上面的牌匾:永安侯府。
永安永安!真能永安吗?
深夜的风吹得人发凉,整条街随着侯府的人进去便没了声音。周边唯有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匀速平常的呼吸。
枝枝上前扶着她道:“姑娘,外面凉,咱回去歇着吧。”
宁殊薇的房间内,枝枝关紧房门,将今日收到的消息告诉她,道:“姑娘,城东的罗掌柜前来报信,前两天有人要买下风来居。”
风来居是位于城东的一家酒楼,三年前她费了很大的周折才将其盘下,这几年有她在背后出谋划策风来居的生意如日中天,眼下却被人盯上了。
风来居只是她其中一份产业,她还有胭脂铺和成衣铺,每家铺子的生意都十分客观。
宁殊薇翻看着之前没看完的账本,眼也不抬道:“是哪个王公贵族想买?出价几何?”
一般人还真买不起风来居,他们出不起这个价。她当初能买下风来居也是靠着赵萌留下来的那些值钱的嫁妆,就罗氏和宁殊颜看上的那些都是她不太喜欢的,真正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她换作银子置办了更多的基业。这些年她以各个身份在京都开铺子,随便说出一家都是圈子里叫得上名号,一个风来居还不至于让她去得罪王公贵族的人。
连和她最要好的叶青青也只知道她在外面有一家胭脂铺生意火爆,现在还不到她完全暴露的时候。
枝枝拧着眉头回道:“是世子身边的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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