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二伯范瑞对范进尚算客气,堂兄范行可以说是满脸高傲。

    见范进行礼,只略点头了事,算是还礼了。

    如今他今时不同往日,已过县试和府试,再过最后道试,就是正儿八经的新秀才。

    是以看依旧是童生的范进,怎么都挡不住该死的优越感。

    “你买这多红糖回来,可是转手要卖?不是做商贾是甚么?”

    “堂哥这话不对,”范进笑道:“我自然不会去做买卖,只是制糖罢了,卖自家的东西,不犯法吧?”

    范进知道古时士农工商四种人,行商之人是最低贱,也最没脸面的,若一个读书人正儿八经坐起买卖来,名声可就没了,文章诗词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再科举上有作为。

    不过卖自家产出的东西,却没人会追究,不然读书人也是人,吃喝拉撒一样不少,总不能都吃自己的。

    范进现在满脑子挣钱的念头,也不想再啰嗦。

    范行满脸倨傲,没找到范进的麻烦,反而看他拎着猪下水就进了家门,气得一甩手,转身边走,如此不识抬举,活该考不上秀才!

    范进将红糖搬进院子,将其余人请出去,关起门来熬糖。

    范母已买下柴火,又烧炭等范进回来。

    范进将红糖倒进大锅,生火融化,少量多次倒入已磨成粉的炭,随后用布袋过滤,得到澄清的糖液。

    如此反复几次,待大锅里的水汽蒸发后,糖液只余原先三分之一时,便算成功一大半。

    范母在边上打下手,见往日埋头读书的儿子,为着钱不得不做此等事,心中很不是滋味,无奈之下,只得由他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她娘俩就得饿死,还被人赶出家门,讲究个甚么?

    起初范母还不相信范进能做出绵白糖来,可渐渐的,她的眼神就变了。

    范进做的很认真。

    他要吃肉!要吃饱穿暖!勤学可以,苦读?就让别人去做好了。

    他就一俗人!

    爱钱怎么了?犯法吗?

    只要证明炼糖能赚钱,照着一步一步走下去,文治武功,财富名声,不都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现在还是为五斗米折腰吧。

    等大锅冷却下来,范进解开盖子,范母同样紧张不已。

    锅里头,是绵密的白糖!

    他成功了!

    范母简直不可置信,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范进咧嘴一笑,亲自尝了。

    甜的!

    “娘,我成功了!!”

    范母激动得直点头:“好好,是白糖,成了成了……”

    广东一带,虽称不上一句自古繁华富庶,自太/祖始得天下,便着鼓励行商贸易,直至嘉靖到明末,可称得上繁华更胜秦淮。

    如今范进所在南海等处,已多有行商者,物资渐渐丰盛起来,只这绵白糖却还是供不应求,家家户户只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得上一星半点。

    范进能得炼制绵白糖,无异于抱着金山银山,长此以往,财源不断。

    范母尝过糖后,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一下呜呜哭出声来,她竟不知儿子还有这番能耐,以前只让儿子考童生秀才,一转眼,都炼出绵白糖了。

    进儿真真是聪明的,像他爹哩!

    范进见状,好生安慰范母一番,才匆匆忙忙又继续炼白糖,赚钱要紧,其他都是白搭。

    范母擦干眼泪,给儿子帮忙,比起以前愁苦的模样,眼下高兴居多,干起活来更有力气。

    整整五挑红糖全部炼成绵白糖,范进打包好上称,足足一百斤。

    “进儿,如何?咱能卖多少钱?”范母紧张道。

    范进笑笑:“按绵白糖三十文一斤算,能卖三千文,刨开一吊钱成本,外加柴火炭之类,咱们还能赚两千文。”

    这可了不得!

    范家村家家户户耕种务农,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四五吊钱,眼下她跟儿子不过忙了一天,两千文说有就有了?

    范母看着堆成小山的绵白糖,忽然想到一事,忙问:“这糖你打算往哪里卖去?要是没铺子收,那……”

    “娘放心,我一早跟集上卖糖的掌柜说好了,这是契书。”范进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范母

    。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范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儿子念书勤快她不担心,只要炼糖不耽误学业,她没甚么可说的。

    “你是有成算的,娘就不多问了,明儿你就往集上去,这糖卖了,娘也安心,省的留在家中,时时惦记。”

    范进重重点头。

    范母深深叹息道:“进儿,为娘的高兴,等你赚了银子,娘也可替你定下亲事。”

    说到这,范进猛然想起胡飞的话,看他娘的意思,还是要说胡屠夫家的女儿。

    范进思忖片刻,还是把听到胡家的事告诉范母。

    范母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愁苦,道:“罢了罢了,姻缘各有缘法,原不是我们该肖想的,便随她去罢。”

    范母看着满堆满堆的绵白糖,似乎看到好日子就在近前,胡家姑娘说不成,说别家的总行,以后日子,谁知道呢?

    到晚间,范进将猪下水捯饬干净,抓了把糖炒色,卤上满满一锅,母子两吃得尽够。

    翌日大早,范进将绵白糖搬上借来的牛车,往集上刘家铺子去。

    刘掌柜一开店门,便瞧见范进远远赶了牛车来,上头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是他要的绵白糖!

    “刘掌柜早。”范进跳下车,朝里头拱拱手。

    刘掌柜眼神晶亮,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掀开车上一角,入眼白花花的糖霜,当真好啊。

    “好好,这糖可比我往县城里运来的好上许多,以后范小先生的货,刘某全包了!”

    说着,刘掌柜便招呼里头的伙计下货。

    双方银货两讫,范进握着沉甸甸的几千文钱,心叫一个踏实。

    “刘掌柜,我明儿还有绵白糖要售,也送你这。”范进已经想好,暂时就干这一门生意,在精不在多。

    “那是自然,你若不送我这来,我还不高兴哩!”刘掌柜拍着胸脯,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陆续有镇上住户往来买货,远远一个留着络腮胡,胸口敞开露出一小搓胸毛的汉子往刘氏铺子走来。

    进门便高喊:“掌柜的,要二斤白糖,包好些送人的!”

    “哟原来是胡老爹,稍等,立马给你包上。”刘掌柜满脸堆下笑来,打发伙计干活去。

    来人正是集上人人都知道的胡屠夫,今日正好要往县城班头那处吃席,随要买些随礼。

    进门瞧见范进也在,顿时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一眼,不满道:“你怎的在这处?昨日来,今日还来?不在家念书,成日想着外出寻乐子,成甚么样子!”

    范进实在闹不明白,胡屠夫怎的跟他有仇,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若是往后几十年,自己是他半子,被他骂几句便也算了。

    如今算不得是家人,便要被人骂,范进心里窝火,又不好发作,转念想想,也许对方只是好心提点自个儿,毕竟是长辈,骂便骂罢。

    范进想开了,笑道:“书还是读的,今日来卖家里的东西,得些银钱,好准备后头的县试府试。”

    “嘿!就你?”胡老爹冷笑道:“才二十出头,就想着县试府试,我没记错你还是个童生吧?正当秀才举人恁个好考?说好你就能上了?”

    “还有,你有甚么值钱玩意儿往这处卖?别不是躲着你娘偷偷送来?”胡屠夫嗓门老大,嚷嚷着铺子里不少人都凑过来瞧热闹。

    范进并不生气,权当是胡老爹管教孩子,指了指伙计正在搬往阁楼的绵白糖,道:“卖这个。”

    胡屠夫不敢相信,还要待说,刘掌柜忙站出来打圆场,笑道:“不错,范家小子厉害着呢,能熬出顶好的绵白糖来,往后我可要仰仗他出货哩!”

    “胡老爹你可少埋汰他,就冲他脑瓜子聪明想出熬绵白糖的法子,依我看啊,这秀才老爷是跑不了喽!”

    胡屠夫一惊,原来这小子恁个厉害?

    不管怎的,就算再厉害又如何,想做他家女婿,怕是不成,胡屠夫暗想他已收了县城举人老爷送的礼,待今日往县衙班头那走一趟,打听清楚那户人家行事,女儿的婚事,就要定下来。

    范进与刘掌柜辞过,领着三千文钱,全买下红糖来,一分不剩。

    这次足买了十五担,再次赶着牛车家去。

    上午温书写文章,下午并夜里炼糖,日子很是充实。

    到了第二日,便把绵白糖送往刘家铺子。

    如此过了近十天,范进赚下百贯不止,这些钱,已够平头百姓中五口之家十数年花销,甚至更多。

    范母眼含热泪,看着案桌上堆得高高的铜钱,笑看着范进道:“有了这些钱,娘再没甚么不放心的,往后你考功名,过日子,尽够了。”

    范进摇头失笑道:“娘,咱这才哪儿道哪儿,恁点钱哪里就够?”

    “往后我还要往京城去会试,并各处游学会友,只这点钱可不行。”

    范进看了一圈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道:“再过几日,二伯该来要钱的,那五贯钱还他们以后,咱就搬家吧,娘以为如何?”

    “搬家?”范母一脸茫然。

    范进道:“对,搬家,书上说孟母择邻处,我往后少不得与同窗友人来往,又要往书院求学,延请名师教导,继续住在乡下实在不便,需另择一处小院,宽畅些的,花个几十贯,总住的舒心不是?”

    “对,你说的对,”范母一拍手,又道:“那咱们可还继续熬糖卖?”除了干这个,范母也想不出旁的赚钱法子。

    “暂时便不做了,待我寻些办法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买新房子要紧,也不必多好,不必住进城里,只靠近县城即可。”范进自有打算,他可不敢明着和范母说嫌弃眼下住的地方,只能找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况且他往后长久留在这,单纯卖绵白糖也不是长久之计,只等以后时机合适,再继续不迟。

    “进儿,娘高兴!真的,你长大了,你爹若是在天有灵,该放心了。”范母摸了一把眼角,给儿子夹了一大筷子猪蹄膀,生怕他吃不饱。

    范进狠狠咬了一口,总算能大口吃肉了,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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