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走了进来,看温生也在,扫了一眼开口道“温生也在啊。”大太太问她什么事,二太太就冷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太太,老三这几日可总是不着家,她不回来,连带着成图也不回来。”二太太说着坐下,看了一眼温生“温生有什么事?”
大太太就说将温生喊来说她的婚事,二太太一副了然的表情。大太太又问“她去哪了?”
二太太轻哼一声“老爷只要是外出不在家,她一准的立马跑西园去。”大太太皱眉,老三一向不怎么有琐事,她没怎么注意过,怎么这么频繁的去西园?二太太接着说“我给老爷提过,她就狡辩说西园清净,我看啊,不是西园清净,西园看着大剧院,方便人家和白脸约会。”二太太说完,大太太就变了脸色,呵斥一声“春华!”
二太太这才觉得有点失言,忙转了话头道“哎呀,谁也不爱管她什么事,只是连日不在家中,怕被下人议论,倒给老爷太太添麻烦,再有就是,成图被她带着,怕学不好。”
大太太缓和了脸色,“捕风捉影的事不要轻信。”二太太却笃定的说“太太莫不信,若是捕风捉影,我也不来给太太说嘴。”大太太不语,半晌道“成图年纪小,是要注意不能带坏了,至于她的什么事,由老爷评定,日后我让人多注意罢。”二太太附和。
温生坐在那听着,十分别扭,又不知道如何打断离开。幸好大太太想起来她,瞥了她一眼,“温生先去吧,你的事过几日再说。”温生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出来以后忍不住想,二太太真是多操心,三太太养不养白脸,自有父亲受着。至于自己的这事,不能松口,温生看着这府里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围着父亲转来转去,便能想到日后若是自己听从他们的安排嫁了人,怕也要变成这般,十分不愿。
一连几日无事,温生由霍泽盛陪着,去了几家歌厅公司询问,人家见了她这张脸,听了她的声音,直说能火,说现在不似从前,从前都是戏园子捧角,那是要从小下苦功夫的。现在啊不一样,现在西洋的形式传进来,听歌看舞看电影是流行,大家都乐意看乐意听,他们公司也有意捧新人,温生正合适。温生听了笑了笑,霍泽盛则一脸骄傲,那人就又问“先生小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怎么要做这个?”
霍泽盛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就笑着表示,这新兴行业,虽然时髦,但在那些太太老爷们看来,和戏子没什么区别,这不是有句老话嘛,抛头露面的下九流行业,人家虽然来听歌,却当个乐子,瞧不上嘛。所以来问来试的多是穷苦人家的,富贵小姐们,哪里肯把眼睛放在这上面。
温生微微的笑了笑,只说“都是凭本事吃饭,倒也不必说看不上这个。”
那人哈哈大笑,伸出拇指对温生说“小姐您说的对,凭本事吃饭,谁能瞧不起谁呢?”
温生和霍泽盛走出来,往阮府去。路上,温生低头想着什么,霍泽盛问她“你真要做这个?”
温生抬头,疑惑的问“你也觉得瞧不上?”
霍泽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怎么会。然后又正色道“我是问你,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个?”
温生嗯了一声,又说“想想吧,现在先不。”
“怎么想做这个?也是要吃苦的。”
“不知道,就是觉得若是继续待在家里,只能一直受制于人。”温生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说着。
“那就做吧,我陪着你呢。”霍泽盛认真的说。温生转头看着他,笑了笑,过了片刻,温生又说“这世道,做什么都是要吃苦的。我不肯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做,听他们的安排,随意嫁了人,做个一太太,还要等着有二太太三太太,然后日日围着一个人,费不完的无聊心思。”
霍泽盛听了,问道“你家要给你嫁人?”温生简短的说了两句,说大太太有这个心思,霍泽盛就轻蔑的笑了笑,说你家大太太真费心了,你嫁谁,由她说了算?然后又说“阿生,你且好好的做你想做的事吧,等你安定以后……”温生问“安定以后呢?”霍泽盛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温生,却又坚定的说“嫁我。”
温生哈了一声,道“霍少爷,要我做的大太太,然后和你的二太太三太太一同,琢磨你的心思耶?”温生打趣他,霍也回道“温小姐,你是要做我的大太太的,不过可惜的是,我霍泽盛只会有一个太太,你要同其他女子一起琢磨丈夫的心思,怕是不能喽。”
温生笑骂“莫发傻了!”
霍泽盛哈哈一笑,又想起来什么,就问“你要做这个,你父亲怕是不得同意。”
温生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又哼了一声“自然不同意,他会觉得,他阮经国的女儿做这个,那不就是打他的脸。”
霍泽盛不说话,温生继续道“不过无所谓,你知道吗?”温生转头看着霍泽盛,说“我做这个,已经想好了日后也许会被赶出来阮府,但我不怕,我挺期待的,期待我的父亲他们,看到我这个女儿要抛头露面的去唱歌,还要唱到人人都知道,知道阮经国有个名叫温生的女儿,是大上海有名的歌星。”温生说完,自觉有些激动,又抱歉的笑了笑“这倒显得我很在意他们了,是吧。”
霍泽盛没说话,看着有些红了眼眶的温生,微微侧身上前慢慢的环抱着她,没有回答温生的是不是,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发说“我保证日后阿生不会再受委屈了,阿生想做什么,都可以。”
温生的头抵在霍泽盛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骨骼和温热,还有跳动的鲜活的心脏,眼眶有些湿润,她嗯了一声,刚才的情绪消散了,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上来,她很安心,日后不论要做什么,要面对什么,她都不怕,很安心。
“我觉得你已经喜欢上他了,真的。”许书玲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温生,认真的说着。温生吃了一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我两个月前,还喜欢玉安哥的。”温生皱眉道。
“哼,什么玉安哥,我不喜欢他,说什么为了生病的娘不得已要娶你姐姐,结果娶了两个月了,也不见他生病到不行的娘真的不行了。”许书玲不屑的说着。
“别这么说书玲。”温生轻拍了一下书玲的手,继续说“我是说,你说我会不会只是很感动而已?”温生看着书玲,书玲恨铁不成钢的哎了一声,反驳道“什么呀!我看在国中的时候,你俩已经互相喜欢了,不然他被老师教训,你替他鸣什么不平?”看温生不语,她继续说“我看你对陈玉安的感情,才是你一直误会的。你对他是感激是依赖,未必真有几分刻骨铭心的爱。”
温生被说中,不说话,低头想着,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只觉得从前对陈玉安那些被自己比喻成救水之木的感情,是感激,是依赖,未必是爱。她有些悸动,书玲还在继续说“国中的时候你和霍泽盛中间夹着一个陈玉安,自然看不清你自己真正的感情,如今没有他在中间夹着,你和霍泽盛相处的时候,那些被你盖过去的情,自然要从新冒出来呀!阿生你不敢认而已。”
不敢认而已,不敢认而已,温生这么想着,只觉得有说不来的情绪从心中往外冒着,像一颗被压了很久的种子,被许书玲的一番话震开了束缚,快速的生长,发芽抽枝然后开花,在被主人刻意压制了许久以后,终于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充盈着温生的心。
温生猛然抬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说“是我不敢,是我不敢。”许书玲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只说“有什么不敢的呢阿生,唱歌也罢,离开阮家也罢,承认你的感情并且相爱也罢,你且去做吧,不要不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许书玲大大咧咧一个人,难得的认真诚恳。温生只觉眼眶又红了,由衷的感叹,有书玲这样的好友,有……有霍泽盛这样的爱人,自己真的是如此幸运,那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且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阮温生,成不了歌星也罢,被赶出来阮家也罢,被笑攀高枝也罢,最后摔下来也罢,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何必纠结呢,且走下去就好。
想通了以后,温生觉得心底一片清澈透明,豁然开朗,她笑着对书玲说,“我知道了书玲,谢谢你。”
书玲做了一个鬼脸,又逗得两人哈哈一笑。
想明白以后,回到阮家,温生便想着等下一次和霍泽盛见面,就要将那些从前逃避的话都说出来讲明白,要让他知道,那些在心里的花,是可以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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