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在芙里尔眼里,最开始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虽然灵魂是魔女偏爱的第二种类型,纯粹、强大又美丽得不可方物。但是抛去灵魂,从肉眼的角度来看,沢田纲吉毫无疑问并不拥有吸引魔女的魅力,作为一流的黑手党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目候补也完全不够格,显而易见的外行人。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外行,在雷之守护者一战中,当借助十年后火箭筒出现的二十年后蓝波变回那个五岁小鬼,将要被瓦利亚的雷之守护者利维予以最后一击时,沢田纲吉无视掉“插手就会失去资格”的规则,通过热传导将避雷针的细小部分融化,让高大的避雷针倒下的方式阻止利维对已经昏迷的蓝波下死手。
哪怕自己拥有的那一半的大空的彭格列指环被夺走了也无所谓。
“就算你们把这说得有多重要,什么彭格列,什么下任首领的宝座,我可没有心思为那种东西战斗。”[1]
“但是我不愿意看到我的朋友、我的同伴受伤。”[2]
作为火焰的魔女,芙里尔看到他额前燃起的那灼热的火焰,仿佛直接看到了他生命的光辉。那不是某天从天而降、将废柴变成强大黑手党家族继承人能够赋予他的,而是他一直都拥有的荣耀。
那个拥有澄澈双眼的男孩,他的荣耀是他的伙伴、是他的朋友。
而在第三天的岚之守护者决斗中,当决定要将自己仅此一次的生命好好利用,即使是与对方守护者同归于尽也要夺回另一半指环时,沢田纲吉紧皱着眉头大喊道:“你以为我是在为什么而战斗?我是想和大家继续打雪仗、一起看烟花,所以才要战斗、所以才要变强——我还想和大家一起欢笑!但如果你死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3]
沢田纲吉,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疯狂、腐朽、残忍又冷冰冰,是不存在什么光芒的。
你却温柔、包容又温暖。
你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你灵魂中闪耀的那光芒,我看到了。
当岚之守护者一战的结局尘埃落定,但是跌坐在地上的沢田纲吉却颇有些喜极而泣地对狱寺隼人说:“真是太好了呢,狱寺君。”
对他来说,比起在指环争夺战中失败而失去首领之位,也没有眼睁睁地看到重要的伙伴死在自己面前更难过的吧。
“你有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吗,芙里尔。”reborn问一直注视着狱寺隼人和沢田纲吉他们的芙里尔。
芙里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轻声说:“真是温柔呢,纲吉君。他一定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吧。”
所以云之守护者决斗,云雀恭弥仅以一击便击败了莫斯卡,胜负已分以后,莫斯卡依然在进行攻击,甚至开始攻击观众席上的山本武、狱寺隼人和笹川了平三人。
三人的战斗在前几天就已经结束,没有去掉半条命也是遍体鳞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沢田纲吉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是当沢田纲吉最后一个手刀下去的时候,芙里尔闭上了眼睛,耳旁仿若响起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也是她多年挥之不去的幻觉——
“为什么不救我们,你明明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
“为什么不答应魔女,答应魔女的要求,你不就能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了吗?”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你就这样恨我们吗?”
“因为不是你的痛苦,所以就可以视若无睹吗?你真是个怪物!”
但是她所遭遇的所有苦痛都是他们赋予她的啊。
凭什么要求她以德报怨呢?
最后听见的是壹原侑子冷静的声音:“如果xanxus做出了选择,芙里尔,你就不能插手,直至最终结果的到来。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再也不会停下来。未被表达的情绪也是一样,它永远不会消失,直到有一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爆发出来。”
她叹息般地说:“你阻止不了他的,芙里尔,他在这方面的‘缘’,与你无关。”
莫斯卡曾经是军队的秘密武器,但是因为以从有特殊人群身上采集到的火焰作为驱动力而成为被历史掩埋的被诅咒的武器。
于是当莫斯卡被沢田纲吉彻底毁坏,里面被捆在束带里当作莫斯卡供给能源的人也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那个人是意大利里世界当之无愧的教父,彭格列的第九代目,也是xanxus的父亲,titeo。
人们看见兔子就说可爱,看见狮子就说可怕,但是人们不曾知晓,在暴风雨之夜来临之际,繁殖成性的兔子是如何凶狠可怖,而狮子也曾弱小可爱。
当一切阴谋被揭露,真相无处掩埋,沢田纲吉等人也终于知道八年前,彭格列家族史上最大的叛变,摇篮事件的始末,以及指环争夺战的真正目的。
沢田纲吉的瞳孔微微颤动着:“怎么会这样……”
而正在给第九代做紧急救助的reborn却问:“芙里尔,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reborn,芙里尔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
狱寺隼人很生气:“十代目,我就知道,芙里尔她是xanxus的老师,她和切尔贝罗一样,和瓦利亚那群人沆瀣一气!”
“狱寺你冷静一点。”山本武安抚地拍拍狱寺的肩膀,“虽然芙里尔是xanxus的老师,但是我不认为芙里尔是这样的人。”
“山本说得没错。虽然芙里尔和彭格列家族最开始的联系是由她给xanxus做家庭教师结下的,但是推荐她成为xanxus家庭教师的人,是我。”reborn赞同地点点头,“第九代也曾经和我说过,他和芙里尔定下的契约本来是‘芙里尔会担任xanxus的家庭教师,五年为期’,但是最后撕毁契约的人是芙里尔,她在第三年就提前卸任了。第九代给出的说法是芙里尔在日本有要紧事,但是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第十代的继承人候选名单中的三位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了,最后只剩下了你和xanxus。”
魔女一向随心所欲,只有在一件事情上绝对遵守,那就是契约。
尽管会用各种方式来扭曲契约的内容,但是定下契约以后就只有遵守契约这一条路可走。
能够让魔女不惜撕毁契约也要提前离开,到底是为什么?
说是“死亡”,但是被冠予了“莫名其妙”的形容词,还在这样的时间节点,到底又是什么?
一切指向都再清楚不过了,但是——
“渣滓,可别把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xanxus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将所有规则法度都踩在脚下的傲慢笑容,“彭格列的首领之位注定会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芙里尔突然出声:“当初我问是不是你做的,你也是这样回答我的。”
“但是你我都不能更清楚,那件事情,不是你亲手做的,不代表不是你做的,xanxus。”那张像人偶一样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绷紧了嘴角。最后,她只能重复地对titeo,也对沢田纲吉等人说,“对不起,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从来都是我的错。”
芙里尔认识reborn,是因为一场蓄意谋杀。
那个时候还没有受到诅咒的彩虹之子们在梦里接到了来自西洋跳棋脸的委托。
他们在山里齐聚,以团体形式需要完成一系列的任务。
倒数第二个任务,就是杀掉火焰与不死的魔女。
西洋跳棋脸没有告诉他们杀掉魔女的原因是什么,接受委托的七人也没有询问。
这世上种种本来也不是依靠原因而存在的。
他们来到日本,然后杀掉了芙里尔,轻而易举。即便是七人策划得很周密,但是一行人仍然觉得这倒数第二个任务完成得太容易了。
“那可是魔女。”史卡鲁嘀咕道。
“是酒的味道。”七人中最开始发现不对劲之处的是毒蛇,也就是后来瓦利亚的雾之守护者玛蒙,他是当时世上最厉害的幻术师,“这世上居然有能够用幻术将我蒙蔽到这样程度的人,该说‘真不愧是魔女吗?’”
当迷雾散去,所有掩饰撤走,被暗杀的对象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喝兑了水的大麦酒,她甚至刚刚目睹了自己的死亡,即使那只是幻术!
魔女用那双干净得找不到一点杂质的眼睛发出真诚的邀请:“这酒还不错,要尝尝吗?”
最先接受邀请的是怀着孕的露切,她是后来成为大空属性的彩虹之子,笑着点点头:“要吃鱼吗,芙里尔。下酒菜要吃鱼,鰆鱼西京烧就很不错。”
“你会做吗?”
“当然。”
结果就是,本来是来暗杀魔女的露切真的给魔女做了下酒菜,还做了玉子烧。
被暗杀的对象还赞不绝口:“露切你的厨艺真好啊。”
一旁的几人都不知道是该从“你不是来暗杀她的吗,怎么还给她做上饭了”,还是从“你知道自己刚刚被杀了吗,虽然只是幻术,但是好歹也提起点警惕,给他们一点尊重吧”开始吐槽。
“其实我在西洋跳棋脸发布这个任务的前天晚上就已经梦见给你做饭的这一幕了。”露切弯了弯嘴角,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芙里尔也一样吧,通过魔女的预知梦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但是芙里尔摇了摇头:“没有哦,我预知梦的能力超级差的……你们暗杀失败纯粹是因为我是不死的,仅此而已。”
原本是超一流的惊险镜头替身演员,被称为“从地狱归来的男人”的史卡鲁表示不服:“喂,女人,不要和我抢绰号啊!”
“所以你才是‘火焰与不死的魔女’,对吗?”一直沉默不语的reborn伸出手勾了勾他弯弯的鬓角。
芙里尔点点头:“是这样哦,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不死’的具体含义,但是确实是这样没错。”
一旁的威尔帝以科学家的身份提出质疑:“这世上没有事物是不死的。我们居住的这个宇宙,以及宇宙中的所有恒星、行星、星系都不可能永远存在。就连宇宙都终将逐渐消亡,更何况是其中渺小的人类呢?”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存在的事物终将灭亡,那么已经灭亡的事物还会灭亡吗?”
芙里尔的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死循环拼接而成。
从最初的死亡,到成为魔女后如同鬼魅一般地游荡在这世间,而后突然地迎来了死亡。结果又突如其来地“降临”,再到不知何时终将到来的死亡。
就像是被蛇盯着的青蛙,虽然不知道蛇最后会从何处冲出,但是总是有种压迫感逼迫着她。
这种压迫感在1988年的时候表现得最为突出,那是她担任xanxus家庭教师的第三年。
并非是出自对自己终将死去的恐惧,而是担忧自己当时唯一的学生,是否将步上自己的旧路,成为下一个自己。
“……我不认为xanxus适合继承彭格列,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
“在你和xanxus相处了快三年,你仍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吗,芙里尔。”
“作为黑手党,xanxus傲慢但是做事冷静,收拢人心很有一套,也足够残忍,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我不认为他适合站在这个位置上。他迟早有一天会害死自己的。”
“彭格列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首领,而且,就算是出自一个父亲的私心,我也赞同你的看法。”
“我并不在乎彭格列,也并不在乎xanxus能否继承彭格列,我只在乎,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迟早会害死他,而我无能为力。”
“是我的软弱导致这一切的,你不用这么自责的,芙里尔。”
这场魔女与第九代的私密对话并不私密,在芙里尔推开门出去的那一刻,她对上了xanxus愤怒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明明还是十三岁的少年人,但是那双猩红的眼眸中满是散不开的阴霾,盛满了他因为被最亲近的两个人轻视、否定的怒气。
“你怎么敢!”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首领之位,是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你是他的家庭教师,你怎么敢用这样肯定的语气去评判他不适合呢?
“第十代的候选人有三位死于你手,不是吗,xanxus。”
“彭格列的首领之位注定会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你我都不能更清楚,不是你亲手做的,不代表不是你做的,xanxus。”
“所以你就因为这种事情宣判我不适合继承第十代?别开玩笑了!区区几个渣滓,死了又怎么样,我是第九代的亲子,我生来就是为了继承第十代!”
他已经站在崩溃的临界点了。
只需要轻轻的一推,就会从悬崖上摔下去,然后粉身碎骨。
感知到他灵魂状态的芙里尔并不想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沉默地从xanxus身旁走过,没有回头。
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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