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没感觉?那么大一条蚂蟥叮你腿上你都不痛?!”
姚乐乐蹲在乔鹤面前,一边鼓着腮帮子嚼艾草,一边恨铁不成钢骂他,“再说了叮就叮了弄掉就行,你晕什么晕!吓死人了!”
要不是姚小弟董二妮眼疾手快。
乔鹤的脑袋瓜现在大概已经磕开了花。
乔鹤哭丧着脸:“可、可是——”
可是那条水蛭那么大!
就趴他小腿上!吸得饱饱的!低头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它拿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圆眼睛瞪他!嫌弃他的血难喝!
“腿别动!别动!忍着!”
乔鹤一个劲儿往后缩,姚乐乐指挥姚小弟董二妮:“给我按住他!别让他乱跑!”刚才不知道疼,现在嗷嗷叫有什么用!
蚂蟥早就被姚乐乐两巴掌拍掉。
由于叮的时间长,乔鹤小腿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伤口,还在缓慢往外淌血。
姚乐乐生怕乔鹤死在这里:“你忍一忍!现在痛一点待会儿就不疼了!”这当然是在糊弄他,而且敷上去的一瞬间会更痛。
出乎姚乐乐意料的是。
虽然乔鹤拼命朝后躲,整个人几乎躺倒在小溪旁,但当她把嚼碎的艾草糊在伤口上,他没嚎叫也没乱踢腿,只是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倒是省了姚小弟他们不少力气。
姚乐乐纳闷:“不是,你真不疼啊?”
这家伙难道真没痛觉,所以刚才连自己被叮都没发现?
乔鹤眼泪汪汪摇头:“疼。”不过可以忍。
艾草的止血效果很好。
敷了没一会儿,伤口很快不再流血。姚乐乐担心乔鹤过于细皮嫩肉,硬是抓着他又涂了厚厚一层。
“行了,这下可以了!”
姚乐乐拍拍手,示意乔鹤自己放下裤腿,“回去别碰水,几天就能好!”
董二妮在一旁插嘴:“乐乐姐说得对!不能碰水!碰水会留疤!”
又羡慕地看着乔鹤的腿:“大鹅哥哥你这么白,留疤就不好看了!”
乔鹤下意识拉了下口罩:“哦,我知道了。”
这个小插曲一点儿不耽搁姚乐乐摸螃蟹。
乔鹤在岸边坐着,她和姚小弟董二妮一起,把这一段溪水里所有石头翻了个遍。
最后回去时,姚小弟的小筐筐装得满满的,得压一块石头在上面,螃蟹才不会掉出来。
很快回到董二妮家里。
趁董爷爷还在盯着小黑白电视追乡村爱情故事,姚乐乐摸去厨房,指挥姚小弟董二妮把螃蟹刷干净,烧上油锅,炸了满满一锅小螃蟹。
“连壳吃!可脆了!”
自己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姚乐乐递给乔鹤一个,“别吐壳!是酥的,能吃!”
乔鹤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螃蟹。
乔行雨偶尔会买大闸蟹,个个都有成年人巴掌大,肉又厚又多。
从小溪里捞出来的螃蟹最大还没象棋大,剩下更是一只比一只小,最小的那个甚至只有指甲盖儿那么一丁点儿,在进锅前被姚乐乐丢进水缸:“塞牙缝儿都不够!长大了再说!”
但油炸小螃蟹真的很好吃!
炸得透,蟹脚蟹壳都脆脆的。
姚乐乐还支使董二妮去小卖部拿了包辣椒粉,红彤彤的辣椒粉洒在红彤彤的螃蟹上,一口一个,又辣又香!
吃完自己的那份,姚乐乐满足抹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打算在董爷爷发现前把厨房收拾干净,一起身,发现乔鹤背对着他们,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包起几个小螃蟹。
“喂!”
姚乐乐立刻蹿过去,“不吃给我!不要浪费!”
怎么能丢掉食物,简直罪大恶极!
就算他给她钱也不能原谅!
姚乐乐一呲牙,乔鹤吓得直哆嗦。
“没、没有!”差点儿打翻小螃蟹,手忙脚乱扶好,“我……我想带回家,给我爸尝尝。”他舍不得自己全吃完。
姚乐乐眯起眼。
把乔鹤盯得瑟瑟发抖,判断他没说假话,点点头:“哦,行吧!”
姚乐乐放过乔鹤。
又去姚小弟碗里抓了几只回来:“给!多带点儿!你爸要是吃着好,咱们下次还捞!”这样以后她找他也容易。
“好。”乔鹤珍惜地收起小螃蟹:“谢谢。”
“多大点事儿!不用谢!”
只有姚小弟气得吱哇乱叫:“啊啊啊!”
姐姐太坏了!
每次都抢他的零食送少爷!
吃过螃蟹,董爷爷终于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一群小孩儿,立刻吹胡子瞪眼:“姚乐乐你又带我们二妮去摸鱼!董二妮!你是不是又偷偷拿店里东西了!”
董爷爷七十多岁,中气很足。
姚乐乐赶紧捅乔鹤:“快跑!”待会儿这老头就该拿扫帚打人了!
果然,当乔鹤拖着腿,一瘸一拐跟着姚乐乐跑远,依然能听到董爷爷洪亮的声音:“董二妮!我们老董家现在就你一根独苗,你都六岁了!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省点心!”
“爷爷我错了,下次不去林子里,就在镇上摸螃蟹!”
“……我扫帚呢?董二妮!站住!给我站住!”
姚乐乐非常没有良心。
带着乔鹤和姚小弟哈哈哈跑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边擦眼睛边把乔鹤送到家门口:“明天见!”
乔鹤看着她嘴边没擦干净的辣椒粉,口罩下的嘴角轻轻扬了扬:“明天见!”
乔鹤回来的早。
乔行雨还在外面忙,家里安安静静。夏季天气热,乔鹤担心小螃蟹会坏,特意把纸巾包放在冰箱里。
这样等乔行雨到家,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今天走了很久的路,乔鹤又被水蛭咬了一口,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睡了很久,再度醒来,天蒙蒙擦黑。
乔鹤坐在床上迷瞪一会儿。
想起冰箱里的小螃蟹,穿上拖鞋,悄悄开门下楼。
“回来了,弄得差不多了。”
快走到厨房,听见乔行雨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该修整的都修整过,下雨天不会漏,看着也好看。等算好的日子到了,找个唱戏的班子,我和乔鹤去上柱香就行了。”
乔鹤停下脚步。
意识到爸爸在和妈妈打电话,他竖起耳朵。
“什么叫我偏心,老家规矩,只能带长孙。再说你舍得小鸥来这个地方吃苦?”乔鹤有个小五岁的弟弟乔鸥。
“上次小鸥摔跤是谁差点儿哭晕过去?祖坟那边连条公路都没有,就算你舍得让小鸥来,我还不乐意呢!万一出点事,搞成乔鹤那样怎么办?”
乔鹤猛地抬起头。
什么叫……他那样?
他想继续往下听,乔行雨已经换了话题:“小鸥回来了?去哪个小朋友家了?让爸爸看看,哟,瘦了!是不是这段时间没听妈妈的话?你在家好好表现,爸爸回去给你带变形金刚!”
接下来,乔鹤并未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部分。
乔行雨一会儿关心乔鸥的身体,一会儿询问妻子的情况,没有再提起他。
姚乐乐发现乔鹤情绪不太高。
连着好几天,他虽然和他们一起出来玩,整个人却一直发蔫,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是的,尽管他戴着口罩,她就是能看出来他到底笑没笑。
姚乐乐不明白:“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这几天他吃了最多的野花、最大的鸡腿、董二妮从小卖部里顺来的最贵的糖——在董爷爷发现后被乔鹤掏钱买下,这种有吃有玩有喝的人生还有哪里不好?
姚小弟表示同意:“啊啊!”
这样天天吃肉的日子他能再过一百年!
“乐乐姐,大鹅哥哥是城里来的。”董二妮有理有据分析,“城里什么好吃好玩的没有,摘野花抓螃蟹没那么刺激,他肯定会腻啊!”
姚乐乐:“你说得对!”
但有什么东西既刺激又好玩。
一下就能抓住城里来的小少爷的心呢?
姚乐乐蹲在路边,叼着狗尾巴草苦思冥想,最后一跃而起:“有了!”
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乔鹤藏在镇尾半人高的野草里,看姚小弟和董二妮互相往对方身上抹泥巴。
高高的草丛让乔鹤感到很安心。
又往下压了一点身子,确保自己被野草彻底遮住,他看着董二妮把一块比姚小弟脸还大的泥糊他脸上,心里想的还是乔行雨那晚的话。
“……搞成乔鹤那样怎么办?”
他是什么样?
乔鹤隔着口罩摸了下脸。
很久很久没照过镜子,在家里都戴着口罩,乔鹤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长相。
而他觉得乔行雨应该也不清楚,因为最近这几年乔鹤总是躲在房间里吃饭,这是他唯一会摘掉口罩的时刻。
所以……
“大鹅!大鹅!”
乔鹤正在琢磨乔行雨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远处传来姚乐乐的呼唤,“看我!大鹅!你快看我!”
乔鹤循声抬头,直接愣在原地。
过了许多年。
后来,乔鹤仍旧会想起这一天。
金灿灿的朝阳里,淡紫色的天空下,七月稍显微凉的晨风中,穿迷彩服的女孩就像电影台词里写的一样,身披万千霞光,脚踩七彩祥云。
越过一切荆棘与野草,抛下所有山川与星河,孤注一掷、坚定不移地朝他奔来。
当然。
如果她驾的真是七彩祥云。
而不是一头被揪住耳朵哼哼直叫的小胖猪,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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