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平时常在酒坊,所以送的礼物是她研制的新品——蒟蒻酒。
左思的《蜀都赋》中有云:蒟蒻其根白,以汁煮即成冻,以苦酒淹食,蜀人珍之。
蒟蒻其实就是魔芋,这东西本身是全株有毒的,尤其以根茎为最。但神奇的是,把魔芋的根块捣碎后,混入草木汁这样的碱液一起煮沸、筛洗,就能得到像果冻一样的魔芋豆腐。吃的时候再煮一下就可以。
姬昭明的酒坊陆续推出了高粱酒、桃子酒、梨酒等不同原料酿制的酒,民间也掀起了一阵钻研新配方的风潮。南疆那边就有人搞出了芋头酒,是用香芋和大米制作的,据说卖得很是不错。
三好也买了些芋头试过,大概摸索到了工艺。
其实酿酒的步骤大同小异,无外乎蒸熟、拌酒曲、发酵、精制几步。具体每个步骤的配方、操作、生产环境,就要根据原材料进行调整了。
对于这样的研究,姬昭明一直非常支持,不仅批经费大方,有了成果还能拿奖金甚至分红。所以别看她的酒坊不大,这几年积累的专业酿酒师傅却很多,外面多少人想来挖人才,却没有人成功。
他们若是有人想出去单干,姬昭明也不反对,按照用工时签订的保密协议,他们只要生产规模不超过合同规定、不搞恶意竞争,就可以走人。除了几个老家离洛阳很远的,师傅们都舍不得走。
每个师傅的研发过程,都要按规定留下详细的报告,原材料、温度、时间、结果……内容非常详尽,大家互为参考,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加上酒坊结工钱痛快,福利也好,工人们都很乐意给东家打工,互相之间也很乐意合作交流。
蒟蒻酒就是在这样的研发环境中诞生的。
说起为什么选用这个原材料,还是因为酒坊里有个老家在蜀地的工人。
他名叫潘丰年,老家只剩一对儿年迈的父母,由他媳妇照顾着。自己在外拼搏赚下的钱财,都请人带回去家里。
他下面本来还有个弟弟叫平安,为了给哥哥娶媳妇,自己跑去入伍当兵,结果落了残疾回来,不想当家里的拖累,自杀了。
家里没有田地,被逼得没办法,潘丰年只好出来务工。替人服劳役,去基建队里卖力气,带过他的工头都赞他老实肯干,也愿意给他介绍新的活计。后来,潘丰年被介绍进酒坊干活,才算是安定下来。
管茶庄的云林来酒坊送过几次原料,是姬昭明想到苏轼大学士提出过“七齐”、“八必”的茶酒酿制法,让茶庄和酒坊合作,想试着研制出“茶酒采茗酿之,自然发酵蒸馏,其浆无色,茶香自溢”这样的酒来。
潘丰年特别勤快,在云林来时第一个上前帮忙卸车,卸到蒙山茶和峨眉山茶时,他突起思乡之情,面色显露了出来。三好心细,瞧见后没说什么,交接后寻了个休息时间去问他,他才说起自家的情况,坦言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
三好就想帮他一帮,又去找了云林,想把潘丰年调去蜀地的茶庄,好方便他奉养父母,也能让他夫妻团聚。
云林当然乐意给三好面子,尤其这人还特别踏实肯干。把人叫到面前问了几句,云林就很喜欢这个本分的汉子了,当下就收了人,还很是感谢三好大方、舍得送人才给他。
他们这些围在姬昭明身边的察视听子,都是知道姬昭明为军人们做过多少事的,所以云林在汇报运营情况时,也稍稍提了两句。
姬昭明果然大方地决定把自家产业的用工情况都统计一番,这样的军人家属都尽量照顾,想要调回老家的都尽量配合,有能力、想把家人接到大城镇里的,也稍稍关照些。
想到四川有闻名全国的剑南春、泸州老窖和五粮液,姬昭明还特意去找三好商量分些人去建新酒厂的事情。
为了去绵阳建新厂,潘丰年这个优秀工人,在云林手里转了一圈,又被三好要了回来。潘丰年在得到可以回蜀地工作的惊喜后,又喜提升职加薪成就,新的工作地点就在绵阳,是离他们村最近的城镇。
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潘丰年都不够贴切,他甚至试图跟三好求一幅小姐的画像,好带回去供在家里日日上香。
三好特别无奈地又给了他一个小包,潘丰年打开一看,是十两银子。三好哭笑不得地说:“你想象不到小姐有多好,这些钱是小姐借你的安家费。知道因为你弟弟葬在老家,所以父母舍不得离开,就拨了这笔无息借款,让你把老家的房子好好修整一番。老人年纪大了,住得舒服些,身体也更康健。”
潘丰年今年三十大几了,这些年多沉的货物都扛过、抬过,这十两银子压在手心,却沉得他想跪下给主家磕头。
看着他这样,三好赶紧拉着他:“小姐爱说‘人人膝下有黄金’,轻易不肯受人跪的。这钱也不是送给你的,是小姐借的,没有利息,也不限定什么时候还。你若是感恩,回去后就好好工作,别辜负小姐的照顾。”
“小人一定用心做事!主家真是活神仙,我回去后定要早晚上香……”
“小姐福寿绵长!”听他又提起上香,三好终于有些明白小姐不愿意被她们跪的感受了。小姐年纪轻轻,还活得好好的呢。
三好严肃地对安平说:“小姐早有言说,如果有人想要感谢她,不用做那些虚礼,只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去帮助你身边也需要帮助的人就好。而且,你做你的善事,不用提小姐的名讳。”
潘丰年乖乖答应。
他回家后想托人带些礼物送给东家和照顾他的管事、同事们,可他家实在太穷了。父母年迈体弱,经常生病吃药,他这些年赚的钱,除了还债就是抓药,家里的存款还不到两贯钱。
和媳妇商量了很久,他媳妇想到:“山上那些像芋头似的蒟蒻,或许算是咱们这儿的特产?东家知道咱家的情况,必不会挑剔嫌弃物贱。咱们亲手去挖,也算是一份心意,等以后咱家条件好了,再送东家更好的礼。”
夫妻俩商量好了,就很快行动,挖了一大车的魔芋。潘丰年在酒坊的扫盲班学过拼音和一点常用字,他写了一封字丑但内容朴实的信,他媳妇做了两桶魔芋豆腐。一起装车送去了茶园,请人帮忙带回洛阳。
魔芋豆腐被送去泰安楼研发食谱了,酒坊这边存了些蒟蒻,三好瞧着它长得和芋头差不多,就起了心思研制蒟蒻酒。
蒟蒻酒可不好做。不只要用魔芋,还要蒸些糯米,然后摊凉、加曲及酵母,发酵、压榨、过滤、灭菌、再陈酿、勾兑、过滤、装瓶、灭菌……重重繁琐的工序过后,才能得到醇香的蒟蒻酒。
这酒喝起来的口味不算特别,工艺还有些麻烦,高价不好卖,低价不赚钱,并不值得专门设立一条生产线。胜在原材料少见取巧,所以三好把它当做了一样新奇的私人订制品,送给小姐做新年礼物。
之前收到魔芋,姬昭明就挺惊喜的,还特意让人去买地,专门种了好些魔芋,打算做成魔芋豆腐、魔芋粉丝之类的半成品,配合美味的汤底卖关东煮。
魔芋粉浆中含有魔芋胶,能溶于水,形成高黏度的假塑性溶液,经碱处理后还能形成弹性凝胶,是一种热不可逆凝胶。利用这种特性,它在厨房中很有一番天地。
魔芋中还富含葡甘聚糖这种高分子植物多糖,具有很强的吸水膨胀性、乳化性、增稠性和凝胶性等,受酸、盐的影响较小,稳定性也好。所以,将其用于食品加工,可改善食品的物理性状、赋予食品柔滑的口感、增加食品的凝胶性。
粉丝一般用淀粉含量较高的作物制作,包括豆类如绿豆、禾谷类如大米……这些单一淀粉生产的粉丝通常存在易断、易碎、浑汤等问题。
利用魔芋中葡甘聚糖的胶凝、粘黏、增稠、稳定等特性,将魔芋粉与其他淀粉复配,则可代替明矾,提高粉丝的弹性和韧性。
泰安楼里的魔芋制品,在大厨们精湛的刀工和绝妙的巧思下,成为了虾仁、腰花、蹄筋、海参等等各种美味的“素食替代品”,很受有素斋需求的客人们的欢迎。
没想到,魔芋粉的应用在厨房里还没开发完全,三好就把它变成了酒水。
夸赞之后,姬昭明还了三好一本诗集。诗集是在高奴买的,因着高奴县的崛起,有些人选择当东西来获取本金,好能早些站稳脚跟,所以当铺里还真有些好东西。
不出姬昭明所料,三好果然非常喜欢,只翻看了一眼就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那个珍视的模样,不愧她“酒痴、乐痴、诗痴”之名。
哪怕和她关系最好的四喜凑过来想看,三好都不舍得给人摸,只是允诺道自己回头抄一本送她。
四喜打趣她,说是等收到抄本后就交给小姐打版,到时候印上许多更精美的版本。
三好仍然得意地说:“随你,纵然你能做出金丝嵌玉的诗本,也比不上小姐挑给我的这一本。”
相比之下,四喜只是送了姬昭明一幅很耗功夫的绣品,姬昭明送她的是一叠实在的银钞,倒显得姬昭明没那么走心。
知道小姐不是有意厚此薄彼,四喜神色自然地收下新年礼物,面上丝毫没有嫉妒或者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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