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走到洪慧记忆中的地方,顾望看了一眼就说道:“你确定是这里?这儿应该没有尸骨。”至少他没有感受到阴寒之气。
洪慧却肯定道:“没有错,这里的地形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夺过工兵铲,动作疯狂的挖起来。
然而,一直挖了一个多小时,却什么都没有。
洪慧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神情崩溃,“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记得啊!……我记得的……”
顾望安抚道:“别着急,先找个人来问问,你现在倒下了,谁还能去找你女儿呢?”
洪慧被他劝住,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
烛女闻声赶来,顾望问完,她立即答道:“二十年前,确实有人在这里埋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尸骨。”
洪慧慌忙追问:“那尸骨呢?是不是被人带走了?”
烛女:“没,五年前,她自己爬出来走了。”
洪慧一愣,“……什么?”
烛女看顾望,“大人应该知道吧?死去幼童尸骨所化的……”
顾望叹气,“是骨童吧?倘若幼童死亡时怨气很重,死后又埋在阴气汇集之地,尸骨便会化作骨童四处行走。”
只不过,十五年的时间就能让尸骨化作骨童,倒也说明这片土地确实不同寻常。
洪慧眼泪流了满脸,连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会挨饿吗?会不会被欺负?道士和尚会抓她吗?”
顾望敬重她一片慈母之心,连连安慰,“先别急,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再想办法把孩子找回来。”
眼见着今晚是睡不成,顾望又不好把人带到自己那个水泥小平房,干脆就带人去了绣楼。
灯影婆婆和孙菲也没休息呢,她们下班了也没那么讲究,见到人干脆飘了过来。
好在洪慧没精力关注这些异样,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洪慧出生在尧光市洪家村,四十年前,洪家村是整个尧光市最穷的地方。
洪慧在家里排行第四,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弟弟,爹不疼娘不爱,小学毕业之后便不让她读书了。
在家里干了两年活,十五岁的时候,她爹做主,把她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当年就生下一个女儿。
洪慧说起自己的经历时面无表情,讲到女儿出生才露出几分笑意,“她当时那么小,还没我小臂长,软软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抱她。”
孙菲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洪慧嘴唇抖了抖,“后来……我那时候年纪小,懂得不多,不知道那些人背着我在商量什么。那天早上,我起床就发现她不见了。”
“我发疯似得找,找了好几天。那个男人把我打了一顿,才告诉我把女儿送人了。”
“我拼命打听女儿的消息,谁知道一点,我就去缠着他,不告诉我,我就在他家门口屙屎、撒尿……他们都说我疯了。”
洪慧做了快十年的店长,为品牌形象早就学会穿衣打扮。现在她光鲜亮丽的坐在这里,说起那些事却毫不避讳。
或许那些人说得对,她早就被逼疯了。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女儿被送到哪里,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到了之后,却发现,女儿熬不住高烧,已经走了……”
“那家人觉得我可怜,骑摩托带着我来这里,让我看看孩子的埋骨之地。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他们说,在这里给孩子造了坟。”
“我哭着爬过来,只看见了一个小土包,我一伸手就能搂过来。寒冬腊月的,她该多冷啊……”
她声音忽然哽住,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众人都有一种心口憋闷的感觉,尤其是孙菲,要不是鬼不能流泪,她现在指定嚎啕大哭起来。
又过了片刻,洪慧才继续道:“后来,我病了一场,活过来后偷身份证跑了。我不想让女儿埋在这里,我想给她造个真正的坟,不,我想给她买块墓地,小点的也可以。”
“我爬上了去京都的火车,大城市饿不死人。刚开始要了几天饭,后来在工地搬砖、打灰,再后来就是卖袜子、当保姆……熬了十多年,终于熬成了店长。可是……”
她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拿着全部存款去买墓地,才知道,原来还需要死亡证明、火化证、户口本……这些我都没有,我甚至不能证明我有过一个孩子,她就睡在冰冷的地下……”
她喃喃道:“我能怎么办,我难道要把她挖出来藏在床底吗?”她甚至真的想过这个办法。
以前同事都说她是女超人,为了赚钱不吃不睡。可自从知道没办法给女儿挪坟,她硬撑的那股心气突然散了。
身边人都说她突然老了好多,总公司那边一个很好的升迁机会,她也拒绝了。
偌大一个城市,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唯一的念想不过是那个不到一岁就夭折的孩子。
现在都没有了。
洪慧突然觉得好累,就这样吧,或许她应该下去陪陪孩子,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本就不该苟活这么多年……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急急如律令!”
清润嗓音带着咒语刺破她的心障,洪慧回过神,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才怎么会那么想?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她要是死了,谁还能护着女儿?
一转头,她正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明明比她年纪小那么多,看她的眼神却满是包容而通透。
这就是高人吗?
洪慧眼眶一酸,“顾大师……”
顾望两指并拢在她左臂画了一道符,“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洪慧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头顶灌入,心中的阴暗消失不见,四肢都暖和起来。
顾望:“保持心神,别让内邪混扰。”
洪慧点头,理智终于回归,恨不得给顾望跪下,“顾大师,求求您帮我找到女儿,我把所有的钱都给您,您要什么都成!”
顾望赶紧扶她,“我知道你着急,咱们慢慢说。骨童不是地缚灵,只要她想,就能去任何地方。要想找到她,还得需要你帮忙。你们母女血脉相连,需要你的一点血。”
洪慧:“是心头血吗?”她都顾不得男女之别,立刻揪衣服,那架势像是要在胸口来一刀。
顾望赶紧示意烛女拦住,好说歹说才劝洪慧去休息,他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准备。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睡没睡着的洪慧肿着眼睛下楼,就见楼下画了一个一米多宽的法阵。
顾望站在法阵中央,道:“在这里滴一滴指尖血,心中默念孩子的名字。”
说罢递上一把小刀。
洪慧毫不犹豫,狠狠一道割下,伤口横贯指腹,血一下子流出来,心中默默念道:“小宝,你在哪里?妈妈想你……”
鲜血落下,离地面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就停住了,随后拉长,形成一个箭头。
箭头滴溜溜转几圈,转到某个方向的时候停住,足足保持半分钟,才消散。
两人都看向那边,既不是洪家村的方向,也不是收养人的方向。
顾望解释道:“这孩子死的时候太小了,活着时的记忆恐怕没剩多少。”他也是想给洪慧打个预防针。
洪慧很镇定,“我明白,顾大师。我只希望小宝她好好地,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她变成妖怪变成鬼都没关系,她想吃香火我给她烧,她想吃人肉就割我的肉喂她,我就是想让她好。”
旁听的孙菲忍不住弱弱道:“我们、他们鬼不吃人的。”
洪慧很宽和地笑了笑,“我明白。”
昨晚她情绪过于激动,没来得及多想。但今天还看不出来什么,她可就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
孙菲毕竟还年轻,凑到她身边继续问道:“洪姐,那个男人,就是你女儿的生物学父亲,他现在在哪?”
她昨晚生了一晚上气,就决定问出那个男人的地址,好好前去吓唬一番。
洪慧眼神冷了冷,“死了。他打听到我在帝都,去找我,被车撞死了。”至于这件事当中她起到的作用,就不必说了。
孙菲脸色几变,才狠狠骂了句:“该!”
顾望轻咳两声,“好了,该出发了。烛女你们好好看家,等我回来再开门。”
同时在心里道,还是得多招几个人,最起码再找个售票员,否则他出门的时候就只能关门。
烛女几人自然答应,目送他们坐车离开。
就在顾望走后没多久,一个烈焰红唇、着鲜亮红裙的大美人出现在游乐园的白雾前,笑,“如此幻境,好大的手笔,不愧是敢夺我狐族媚珠的人。”
眼珠轻轻一转,隐去了身形。
顾望和洪慧一直顺着箭头的方向走,直到一个小时后,顾望才喊了句停。
两人下车,面前竟然是一所福利院。
顾望抬头,能从半空中看到缕缕阴气冒出来,看来是没找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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