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放手的瞬间,安芜稍稍后退。
和江朔隔开了点距离,她抿抿唇问,“帮什么忙?”
江朔轻笑,他像是故意的挺直了身体,然后小小的跳了一步,靠在墙上,安芜后退的那点距离又被他拉进了。
她抱书的胳膊夹紧了些。
这点细微的动作一点不落的落在江朔的眼里,他抿了抿唇,“你送我下楼。”
“什……什么?”
他语气太理直气壮了,安芜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听清?”江朔眉梢往上轻轻挑,在安芜困惑的眼神中指了指自己的腿,弯弯唇说,“我还没吃饭。下不了楼,同学能不能做点好事,送我下楼?”
原来是这样,安芜侧了侧脑袋,旁边立着他那辆熟悉的黑灰色轮椅,方向是朝着楼梯间的。
他好像是打算下楼。
“可是。”安芜有些犹豫,她诚实说,“可是我和你不熟。”
“不熟?”江朔轻飘飘的看她一眼。
难道不是吗?
江朔笑容淡了,“上次是谁帮你修的复印机啊,不记得了?”
哼,小白眼狼。
安芜脸色一下子惆怅下来。
这事她当然没有忘啊。
“怎么,我帮你时那么爽快,让你帮个忙就这么为难了?”江朔若有深意的说,“同学,你很不厚道啊。”
“……”
安芜脸有些火辣辣的,想辩驳他,你上次哪里爽快了,明明先拒绝的,而且态度也不是很好啊。
虽然,他最后也的确是帮忙了,但她也给他捡球了。
安芜叹气,想想还是算了。
不和残疾人计较了。
“那你要等会儿。”
安芜往走廊处指了指说,“我先把书带回教室再来帮你,行吗?”
“行。”
江朔笑了,抱拳靠在墙上,他姿态懒洋洋的,自大的不行。
“快点啊,饿死了。”
安芜有点气,什么混蛋,饿死了就饿死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回教室的步伐都没有刚刚轻快了,带着点愠怒。
安芜有点怀疑自己,她之前怎么会可怜他,不是残废了吗,残废了还这么自大,真傲气。
安芜回到教室,把借的书放在宋棋成桌子上。复印的纸张放抽屉,她从桌子里拿出粉色的保温杯,喝点水平复心情。
稍稍磨唧了会儿,安芜才走回去。
少年好像站得有些乏了,窝回了轮椅。
轮椅立在长廊尽头,他一路看着安芜走来,手肘撑着脑袋,目光直白坦荡。
安芜被盯的耳朵发热。
她轻咳一声,问他,“我要怎么帮你?”
江朔没答,唇弯弯说,“你好慢,我等十分钟了,十分钟我三千米都跑完了。”
就你还三千米?三楼都下不了。
吹牛。
安芜都不想戳穿他,要礼貌,不要和残疾人计较。
“喝了点水。”安芜不看他,继续问,“我要怎么帮呢?”
江朔笑了,微正经起来,他指了指楼梯口,说,“你先把我推到那去。”
安芜照办,她走到江朔的身后,那里有两个把手。
她搭着把手,稍稍往前推。
轮椅的车轮很大,推起来并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安芜很轻松的把他推到楼梯边。
“然后呢?”她垂头问。
江朔没答,他径自站了起来,左脚立着,胳膊懒洋洋搭着楼梯扶手。
安芜把轮椅往后推,再转身就看见江朔把右手胳膊抬了起来,他见安芜没动,脑袋稍稍一侧,“过来啊。”
“……”
安芜磨叽了会儿,站在他的身边。
少年站起来时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很高,像个温热的火炉,靠近就灼热。
“然……然后呢。”
少年的胳膊垂搭下来,作势往下挂。
安芜很紧张,她好像预感到他想要干什么了。
“不行。”
她突然出声。
江朔的动作僵住,他眉头蹙了下,“搭一下都不行?”
安芜摇头,语气很固执的拒绝,“不要。”
和你不熟。
这动作太亲密了,安芜从来没有和男生这么近过,她做不到。
江朔也没逼她,他把手收回来,搭在口袋上,低头看她。
“那怎么扶?”
彼时天空的夕阳已经退去,楼道光线暗淡下来。
有穿堂风轻拂而过,梧桐树沙沙作响。
少女的碎发在风中晃荡,远处的教学楼传来喧哗的口哨声,跑动的动静在教学楼里格外明显。
晚饭时间渐渐消逝,再不走就有学生回来了。
安芜抽出手,掌心向上递给他。
“你,你扶我的手吧。”
“也行。”
江朔手伸过去,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触摸的瞬间,他心口都颤了颤。
艹,这姑娘的手什么做的,怎么会这么软?
江朔没动,静静看她。
女孩站在他身边,她皮肤很白,因为紧张耳垂都红了。
她身上有股很清淡的花香,像是茉莉的味道。江朔有些晕香,极其讨厌浓烈的香精味,就和家里那个女人一样,他闻到就作呕。
可她不一样,很舒服。
江朔甚至觉得自己有病,他总不能是恋香癖吧。
安芜低着脑袋不敢看他,那道视线太过灼热,安芜知道他在看自己。
她脸烧的不行,他怎么还不走。
安芜抬头催他,“你快点啊。”
她语气幽怨,江朔回神,唇角勾了勾,“行。”
他伤的是左脚,右腿打着石膏,半悬在空中。
大半个身子依着栏杆,左腿一下一下往下跳。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雅观,甚至有些狼狈,可是他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他做起来反而另有一股味道。
他跳的很慢,安芜的手被拽着,少年的气息太浓烈,她手心都是湿汗。
他的手好大,还很烫。
安芜紧张的不行,手贴手的触感太明显了,她从来没和男生这么亲近过。
安芜耐着性子,终于把他送到了楼下。
还不等他说话,安芜转身上楼,帮他把轮椅搬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
江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没忍住笑了。
脾气还挺大的。
钱铎鑫手里拎着瓶汽水,怀里还揣着一瓶,刚拉开环往嘴里道呢,转眼就看到了江朔。
汽水从口里喷出来,校服淋个湿透,他呛的不行,像见鬼一样呆了会儿。
钱铎鑫冲过去,站在江朔面前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说:“靠,江朔,你他妈从楼上飞下来了?”
“……”
江朔淡淡收回视线,像看白痴一样看他。
钱铎鑫还是很困惑,他顺着江朔刚刚看的方向,是通向食堂的,路上空荡荡的没人啊。
“不是,你在看什么啊?”
江朔没有理他,懒洋洋的靠到轮椅里,自如的转了个圈。
钱铎鑫把另一罐汽水递给他,无厘头的跟在他身后。
江朔这人怎么回事,神秘兮兮的。
钱铎鑫八卦心强,人也灵敏,江朔这人最近有点问题啊。
他不说钱铎鑫也不问了。
校门口停了脸眼熟的军绿色越野车,是江朔的新座驾。
钟叔站着等他,钱铎鑫嘴甜的喊了声钟叔,还没靠近呢,就看见后面又停了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
江朔的脸沉了下来。
钱铎鑫轻轻骂了声,“艹,你爸怎么来了。”
奔驰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人,通体黑色西装,钱铎鑫见过,知道那是江朔爸爸的助理。
“小少爷,江总让你回去。”
这人姿态摆的有理,但是个人都知道这个请无非是先礼后兵。
“江朔,我带你走。”钱铎鑫脸沉下来。
妈的,江朔上次回去来就断了条腿,谁他妈还再回去,回去还能有命回来吗,他不是没见过江朔爸爸,那个疯子。
钟叔也已经下来了,站在江朔边上。
两边对峙着,谁都没说话,气压却降到了冰点。
江朔弯了下唇,“回呗。”
他语气轻松,钱铎鑫和钟叔都看向他。
“不是,江朔你真回啊。”钱铎鑫有些担心。
“嗯。”相比他们两个,江朔倒是轻松。
他和钟叔说了一声,钟叔点点头。
黑衣人扶着他进了后座,轮椅被塞进后备箱,车子很快驶走。
—
程白卉再回来时班里正好在上课,她没有穿校服,穿着一身时髦的小洋装。头发披下来,扎了个公主头。
一下课,班里的女孩子都围过来和她打招呼。
“卉卉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请这么久的假啊。”
“是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程白卉靠在椅子上,她唇勾着笑,已经习惯了被人捧着。
“哦,我爸爸朋友结婚,去了趟瑞士。”她语气很淡,好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可是去瑞士哎,欧洲那么远的地方,这对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来说简直都不敢想。
女孩们羡慕的不行,围着程白卉追问。
问她瑞士好不好玩,有没有帅哥,和外国人交流怎么办啊。
程白卉把相册打给递给她们看,女孩们像是看到了新世界一样,又好奇又羡慕。
程白卉就喜欢她们这种模样。
她坐在位置上,表情很闲淡偶尔应一下她们的问话,视线却悄悄的挪到了她同桌身上。
安芜全程没有参与,她桌上放着英语书,正在抄写单词。
她背挺的很直,扎着清爽的马尾,薄薄的刘海覆盖额头。
脸颊很白,整个侧脸的线条曲线和缓,脸上没有遮一点粉,皮肤却细腻无瑕。
程白卉突然觉得她同桌有点好看。
她才发现安芜今天穿的是校服。
白色的polo短袖,下身是松紧带雇住腰身的校服裙裤。她领口别着一个黑色的蝴蝶结,还是学校配套的那种。
这种蝴蝶结太丑了,已经没有女生带了。
程白卉突然有些移不开眼,她以前很不喜欢穿校服,显示不出自己的特别。
可是现在,她看着安芜,为什么穿校服的她这么好看?
又清秀又干净。
程白卉目光冷下来,周围这么吵闹,她倒是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程白卉觉得她很扫兴。
她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分给女孩子们吃,瑞士的巧克力好吃又有名,用各种颜色的纸包着。
程白卉分完,把最后一颗丢在安芜的桌子上。
安芜正在抄写单词,突然砸过来一颗巧克力,她吓得跳了一下。
笔尖一划,字母要重写了。
安芜偏过脑袋,和程白卉的眼神对上,只一眼,程白卉没再看她。
安芜没有推脱,把巧克力收起来然后对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程白卉没应。
其实安芜只和程白卉做了一天同桌,后面她就请假了。
下课的时候程白卉位置上总是围着很多人,多少影响到她看书了。偏偏安芜也不是主动的人,她很慢热。
课表排的时间不一样,主课每天却都要上的。
英语课下课的时候,小组长收完作业下意识就放在安芜桌子上。
“安芜给你,周俊没交你记一下。”
她话说完才察觉到不对劲,程白卉坐在边上,脸色很沉。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啊了一声,又把那摞本子放在程白卉桌上,解释说,“我忘了卉卉回来了,你请假的时候安芜帮你代了几天课代表。”
“是吗?”程白卉淡淡笑了笑,她看向安芜说,“麻烦了。”
她虽然向安芜道谢,但是心情并不是很好。
周围气压都低了下来。
朱灵跑过去把作业给程白卉的时候,感觉气压不太对。
程白卉拿过她的作业,冷声说,“下次能不能快点?”
朱灵抿唇,解释说,“不好意思,有两个人本子找不着了。”
程白卉冷眼看她,抱着作业本转身就离开了教室。
朱灵性子敏感,一下子眼圈就红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很怕程白卉,以前交作业她催促的很快,因为程白卉赶着去八班。
她不在的时候安芜代班,她性子好也不催促,朱灵放松了不少。
她忘了,今天程白卉已经回来了。
安芜见朱灵情绪不对,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了根棒棒糖给她。
朱灵摇摇头没有要,转身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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