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里的不少贵族在递过几次请帖,都未能成功邀请老伯爵庄园的新主人后,非常不满。
没有人见过他,有的人说庄园的新主人是一位丧夫的贵妇人,还有人说是一个气势威严的中年贵族,都说日光之下无新事,最近平淡就像死水一样的社交圈,因为这个不知名的庄园主的态度终于开始躁动起来。
艾斯特尔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毫不关心,这让兴致勃勃想来分享八卦的杀手有些失望。
“还有,最近斯托克家的那个伯爵大人说,他的女儿的尸体失踪了。”
“尸体?”艾斯特尔穿过雕刻天使奏乐的长廊,“只要是有心的人都知道那位小姐根本没有死,这个说法有几个人信啊?”
杀手扫过艾斯特尔的脸:“你知道你和她很像吗?”
她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屋门:“我知道。”
“那你……?”杀手紧跟着艾斯特尔走进屋子,半张着嘴,到嘴边的话再也没能吐出来。
他看见了,堆到了高高的天花板,塞满了整座屋子的书。
“你这是要开图书馆吗?还是那个前主人留下的书?”
“不啊。”艾斯特尔爽快回答,“这是我自己的藏书。”
“真了不起啊。”杀手看着填满整个房间的“黄金”,“小姐,你是什么圣人吗?”
艾斯特尔笑了笑:“怎么样,这份酬劳足够了吗?”
“足够了,”得到她帮忙后可以带走这座屋子里百分之一财物承诺的杀手又重复了一遍,“完全足够了。”
知识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宝物,贵族垄断着文化的传播与发扬,底层的平民学习文字近乎就是一生距离文化最近的时候,想要深入去研究,去体会其中的传承,需要的是一笔对他们来讲卖掉骨血也抵不上十分之一的金钱。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培养他杀人技术的老头,也没有忘记传授给他基本的阅读能力。
杀手在搬起最近的那一摞书后,不忘追问:“我可以随意挑吗?”
她点燃了灯罩里的蜡烛,侧过头:“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虽然说让杀手帮忙,但艾斯特尔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对方一天便把这些书搬走摆好,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才搬走了这些书,而艾斯特尔亲自带着杀手,一边排好书,一边说着为什么这些书会放一起,有哪些共同的地方,比如说放在屋最左侧的最底下那一排,都是关于君临城之战的研究和战斗双方历史的考察。
最后一天,杀手欣喜挑走了自己在摆书这几日看中的书籍,艾斯特尔递给他一个空间戒指:“装好了带走吧。”
慷慨的主顾自然能得到卖家的喜爱,带着黄金返回了打烊酒吧的杀手炫耀一般对着晃了晃手上的空间戒指,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
调酒师脸上就像画上去的笑容终于消失,他翻了翻这本书籍,感慨一声:“真是慷慨的小姐啊。”
“我觉得她不可能是那位贵族小姐。”杀手又套出一本书,“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余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
面对这不动声色且又带着尊重意味的酬劳,调酒师也不得不嫉妒:“你的运气还真好。”
杀手得意洋洋,拿起手一边走一边丢下一句:“我明天还要去,这段时间,把我的酒拿下去吧。”
调酒师放下酒杯,看了眼面前的书籍。
渊博的知识是贵族的权柄之一,王国的消亡与建立,政权的更迭与变换,几乎都固定在上层阶级,这不仅是因为军队,更是因为知识。
就连魔法塔那些大禁咒师的秘言中,最重要的几点之一便是,知识即为魔力源泉。
“这位慷慨的小姐是想要看见什么呢?”
【您是在打开名为灾厄的盒子吗?】
“你是指那些肥的流油的贵族会被人砍下头?”艾斯特尔摊开手掌,掌心上是一颗蓝宝石,“要是所有法庭都公平公正,那些人犯下的罪足够判下不知多少次的绞刑了。”
艾斯特尔微笑盯住手里的宝石:“如果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的话,就连农民都会举起镰刀,砍下地主的头。”
而她做的,只不过是把让人觉醒的知识,传播下去罢了,有心学习的人眼里,它价比黄金,但对于文盲来说,不过是一堆硬的厕纸。
【窃书贼的罪足够判下绞刑了。】
少女放下宝石:“知识不属于一个阶层,书籍当然也不属于贵族。”
就像潘多拉盒子中希望,它并非是众神的恩赐,在一开始,他就深藏于人类的心里。
空荡荡的庄园,西风穿过郁郁葱葱的葡萄架,有些破旧的木窗吱呀作响,艾斯特尔转过身,关上窗。
杀手蹲在地上,哀叹自己阵亡的匕首:“你知道做这样一把武器有多贵吗?”
艾斯特尔嗤笑一声,把自己的短刀丢给他:“拿去用吧。”
短刀的刀鞘上还镶嵌一颗蓝宝石,艾斯特尔一脚踹出得了便宜还想继续要好处的杀手,下定决心减少来往,就像没看见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毫不留情转身进了书房。
她赤着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请帖:“还真是执着,这是第五封了。”
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垂落到腰肢,透过灯火映在窗帘上的身影如月桂树一般,秀美挺立,她摆弄一下掺有金粉的墨水写成的请帖,伸手,就想把它丢进了正在燃烧的壁炉中,但她心思一动,良久,把请帖放回了
光明神殿的圣女宫,金发蓝眼圣洁高雅的圣女刚刚祈祷完毕,她脱下外衣,拿起桌上的信,皱起眉:“还没有找到吗?”
被誉为光明神殿百年一见的光属性天才,希贝尔虽然出身寒微,但贵族仿佛忘记了自己以往对于平民的鄙夷,纷纷赞美——艰苦的生活是灵魂的试金石,圣女高洁的品性足以说明一切!
除了艾斯特尔!
希贝尔忘不了娇艳绝伦的少女用扇遮掩自己的面容,露出一双满是鄙夷的眼睛,她说——
“就算他们说得再好听,你也掩盖不住自己满是欲望的眼神。”
这句话刺痛了希贝尔的自尊心,出身高贵的小姐怎么能懂她这种人的感受?圣女的笑容圣洁,但转脸却刻意露出一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不出所料,本来就对她心怀好感的皇太子在宴会上便训斥艾斯特尔狂妄无礼,目睹这位爱慕皇太子的贵女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种难言的快意涌上她心头。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快意,希贝尔对于皇太子的试探和追求一直都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她不主动但也不拒绝。哪怕她知道,皇太子埃德温对她的追求真心虽有,但更多是利益,她最终还是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婚姻者。
但现在,希贝尔看着情报,心生焦虑。
得知艾斯特尔死亡的狂喜,在这一刻化为无名的恐惧,希贝尔甚至打了一个寒战,冥冥之中她仿佛在被什么俯视着,她捏住信,如雕像一般僵直。
‘艾斯特尔真的死了吗?’
人类的恐惧多出自于未知,希贝尔睁着眼,困意全无,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疑问会在不久的将来便得到解答。
王都的夜晚就像是躺在珠宝堆中的美人,舞会上,来来往往的淑女摇着扇,轻声谈笑着趣闻
——那个终于接受了邀请,买下了老伯爵庄园的神秘主人。
一座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庄园门口,马夫将请帖递给守在一旁迎接宾客的侍从,弯腰行礼的侍从的余光瞥见浅紫色的裙摆擦过。
‘是一位贵族小姐?’
宴会最中央,圣女希贝尔与皇太子埃德温如众星捧月一般,两人穿着色调相似的服装,如出一辙的金发蓝眼,乍一看,不似情侣,倒像是一对兄妹。
如潮水般喧哗的舞会,希贝尔有些惬意的抬头,水晶灯折射的光芒无比耀眼,可就在此时,所有声音都消失,她困惑收回目光,顺着人们所看的方向望去,看向大门——
绚丽且华美的浅紫色裙子,头上光泽莹润的珠宝,这些都不是人们第一时间捕捉到的视觉中心,真正让所有人鸦雀无声的,是来人的那张脸。
漆黑似夜的长发,湖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美丽而又遥远,就像是白云环绕下高洁冰冷的雪山。
所有人在这种锋利的美貌前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拿着酒杯款款而谈的贵族青年拿不稳酒杯,慌忙避开替她让出一条路。
一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从美色中恢复理智的人仔细端详,认出了这张与“已故”的帝都玫瑰极其相似的脸,希贝尔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好久不见,艾斯特尔小姐,光明神在上,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沐浴在对方堪比神明的美貌下,时隔多年,那种由于贫困导致的,极端的自尊与自卑再一次充斥了她的心。如果是以前的艾斯特尔,她与对方在外貌上不相上下。可不知为何,在现在的艾斯特尔面前,希贝尔只觉自己不过是满月下黯淡的星光。
穿着华美长裙的少女的目光落在希贝尔的脸上:“这位不知名的小姐,我想您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响起刚刚破冰的河流:“我并不是您嘴里的那位艾斯特尔小姐。”
怎么可能!
希贝尔刚想反驳,但对面这个自称并非是艾斯特尔的小姐用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盯住她,似乎没有人类的情绪一般。
“您是否应该为自己的误认道个歉呢。”
毫无起伏的语气,陈述事实一般,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一群人看着要求圣女,皇太子的未婚妻道歉的少女,突然不敢呼吸。
希贝尔终于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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