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惺忪突然语言能力锐减。
看着他说不出来,粗着嗓子说:“多大点伤,跟蚂蚁咬了一口似的,再过五分钟我都担心它愈合了,还用你陪我去?”
陈约说:“你有带身份证?”
“”叶惺忪小声说,“还要身份证?”
“所以我跟你去挂号,挂完我就走。”
两人没多久就找到这街道卫生所了,规模不大,分了两个院部,脏兮兮地对立坐落,挂号就在一垃圾桶似的小屋门口,陈约让叶惺忪在后头站着,自己把头伸进去,摸身份证出来,缴费拿单。
叶惺忪随便拿了张纸摁着手,陈约拿完单出来说:“一号楼。”
旁边就是一号楼。
两人一起进去,这卫生所虽然不大,看病的人还挺多,大厅里做的满满当当,广播里机械叫着不同人的号码。
医用消毒水的味道弥散开来,叶惺忪皱皱眉,他讨厌这种味道。
陈约手伸过来,上面拿着单子。
叶惺忪伸手接,但陈约没收手。
“你会看病吗?”他问。
叶惺忪学着陈约面无表情地回视。
然后一把抽过挂号单,简单看了一圈就奔着护士台去了。开玩笑,他还能不会看病?陈约怎么就不能长半个脑子。
陈约原地插兜看叶惺忪还算熟练地排队,给护士报单,冲护士扬扬自己的手。
确实是会看病的样子。陈约觉得还挺不容易的,十六七岁的年纪,大多都是父母保护伞下的读书佬,考试可以,能一个人完成看病的还真不多。
叶惺忪回来的时候陈约已经走了。
还挺一言九鼎,说挂完号就走一点儿都不含糊。
原本他站的地方换成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头上扎一条头巾,看见叶惺忪警惕地把手放在自己身侧硕大的包上,她抱着孩子,可不想把包腾出来让座儿。
叶惺忪为了表示自己对她旁边的座位不感兴趣,转身对着单子上的科室走。
一路问了三四个人。
那三四个人中有两个说辞,这两个还都跟头顶的标识牌不一样。
叶惺忪琢磨着得按指示牌走,他按着一箭头走到三楼走廊尽头,跟面前指示牌上一个相反的箭头面面相觑。
叶惺忪想问它:你能靠谱点儿不?
只能依照记忆朝楼下走,叶惺忪一直走到一楼傻眼儿了,这压根不是之前的一号楼。合着着两栋楼是连着的,叶惺忪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推过的哪扇门是连接口。
这号楼人烟稀少,装备大多老旧,一吊扇挂在头顶,扇叶缺的缺破的破,像耄耋之年老人的牙齿一样稀疏。
叶惺忪路过时吊扇轰隆一声巨响下移了一寸,空旷的咨询台上一台电话机上铺着厚厚的尘埃。
没有空调,却他妈诡异地有穿堂风。
叶惺忪走过半条走廊,终于看见一白大褂马尾辫背对着他在走,叶惺忪追上去,问话的时候都很担心她扭过头自己看到的还是一条马尾辫。
“请问一号楼怎么走?”
护士转过头,看见他反而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啊,这院部关了好几个月了。”
“推门进来的啊,你们有门没锁好。”
“你往那儿走吧,一楼的门都已经锁了,二楼走楼外梯,会绕到卫生所后边儿,只能再麻烦你绕着外部走回来了,你看到马路应该就不难。”
“谢谢。”
叶惺忪在二楼果然找到一楼梯,门是半掩的,推开终于能看见阳光,他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这里看起来确实离马路有些距离,叶惺忪没辙,认命地沿着楼梯下来。
然后他就在楼梯上看见拐了个弯出来的陈约。
我靠。叶惺忪尴尬癌犯了。要是给陈约发现自己迷路迷到这儿来,还不够丢人啊。
掉头就跑肯定不行,他决定保持自己刚才下楼的速度缓缓移动,陈约不一定能注意到他。
这个是有讲究的,人脑海不一定会关注按部就班的人物或景色,但如果人眼辨别出不一样的成分,很可能就会被吸引注意力。
就好比一千个鸡蛋在走路,没人会觉得奇怪,但如果突然有一鸡蛋蹿出队列跳凤凰传奇,违和感就能点满。
叶惺忪眼神瞄着脚底,慢慢儿走到底下。
眼神一寸寸上移,先是自己的脚底,再是别人的脚底,往上移了一米八,就是陈约的脸。
脸朝他这偏着,陈约看着他:
“迷路了?”
去你妈的鸡蛋理论吧。
“你这都认得出来?刚才起码一百米远。”
“认不出来。”陈约说,“但是你走路这么奇怪,换谁都会多看一眼。”
叶惺忪还第一次被人说走路奇怪。
“我哪儿奇怪了?”
“你不知道?”陈约好奇,“你刚才同手同脚的。”
“”
陈约模仿了一下,叶惺忪不忍卒视。
这么看来那个鸡蛋理论是对的,只不过他成了蹿出蛋群跳凤凰传奇的那颗。
陈约指了指他手里的单子:“找不到?”
“对。”
陈约扬起眉,不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靠。”叶惺忪被他那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激怒了,“我马上就找着了。”
陈约示意他把手伸出来,陈约检查了一下,血已经止住了,叶惺忪抽回手满不在乎地:“干脆别看了,麻烦。”
“不行。破伤风。”
叶惺忪突然特别诚恳地说:“有道理,那我这就回去找,拜拜了您嘞!”
陈约根本不上当:“站着,我带你去。”
“”
陈约发现自己挺悲惨的,基本叶惺忪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撒什么屁,就算打定主意远离这个小少爷,也没法儿放着他不管,就算现在身边的是个路人,陈约也会伸手的,因为他就是这么个人。
和陈约回到卫生所,叶惺忪问:“这路也不算远啊,你走了这么久?”
“”陈约沉默。
有秘密!
叶惺忪追问:“说啊。”
陈约无奈地说:“有个女生找我要手机号,我不想给,纠缠了一会儿。”
“无趣,太无趣了。”叶惺忪发表意见,完事儿愤愤地说,“怎么没人找我要手机号。”
“你很想给?”
“不给。”
“那你只不过想找人证明你自己。”
“是又怎么了?”
“幼稚。”
叶惺忪郁闷地发现,陈约现在伶牙俐齿,最主要的是以前他根本不会跟自己拌嘴,什么事儿都让步。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陈约一眼就发现头顶的指路牌老旧得几乎看不清,显然是老版,而地上贴的箭头崭新,得按地上的走。
才找到对应科室,广播里就叫到他的号。
叶惺忪乐了:“还省了排队时间。”
两人一块儿到科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叫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叶惺忪顿时感觉心脏被人拧紧了,把头伸进去,是个小男孩儿伸着手在痛哭。
医生有不如无地安慰着:
“乖啊,乖,谁让你没事儿玩钉子,你这里面有铁屑,我得把你清楚了,没事啊,快看,已经清出来四五块铁屑了。这红白的你不用管,是你自己身上的血和组织”
男孩儿听完,哭得惊天动地:“我——不要!!我——不——要!好痛!!!”
认真的?
叶惺忪脚底抹油就想走,陈约黑曜石似的眼珠子盯着他,细看居然有一丝笑意。
不过叶惺忪没瞧见,他现在整个手都在哆嗦:“你看到没,那医生拿着镊子和针筒。”
“镊子是消毒过的,你伤口里没那么多杂质,消完毒打破伤风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
叶惺忪狐疑。
接着想到陈约曾经说过自己小时候天天打架,打架挂彩是难免的,难怪他门儿清。
小男孩儿被家人带出来的时候,哭得快要断气了,抽噎个不停。
叶惺忪胆战心惊地在医生旁边坐下,医生看了伤口一边做记录一边问:
“多久前伤的?怎么伤的?”
叶惺忪一一回答,紧绷的脊背线条终于在医生把镊子收起来的时候松弛下来。
医生似乎发现了,失笑道:
“看你还挺大的,不会怕这个吧?”
“靠。”叶惺忪说,“这还分年龄啊,是个人谁不怕痛啊。”
医生拿双氧水沾着碘伏把伤口清理干净,口子不大,倒是有2、3深。
毕竟是街道卫生所,没有那么正规,也不需要医疗卡就打出一张单子说,“还说呢,要是自己照顾得好自己,都不需要担心这个了——你是他哥吗?带他去缴费,然后做皮试。”
后半句是对陈约说的。
叶惺忪接到:“他不是我哥——皮试?我不过敏,能不做吗?”
“不行,程序。”
走完一切“程序”,叶惺忪摁着针孔跟陈约出来的时候还愤愤地:
“太麻烦了,早知道就不该玩那个打孔机。”
“你也知道啊。”陈约乐了。
突然一个人擦着叶惺忪肩膀进科室,牛仔裤,穿了双特贵的鞋,跟叶惺忪差不多高,这一下把叶惺忪装得差点没原地转个圈。
眼看着他头都不回,叶惺忪有点火大,不顾陈约在场就叫:“喂!”
那人终于回头一眼,这男的眼睛生得特别狠,锋利又上扬,额前发挑染出一撮茶色。
那一眼充满戾气,如果说他的长相看起来也只有十八岁上下,那个火药味儿的眼神似乎直接窜了十来年,毒蛇吐信似的带给人一丝阴凉。
叶惺忪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闪身进了科室。
进去的那一刻陈约看见他大臂上足有五六厘米的刀口,鲜血和黑t混在一起。
陈约拉住叶惺忪摇头:“别管他。他道上混的。”
“我们两个打不过他?”
陈约似乎被他傻x到了,古怪地看着他:“关我什么事,谁陪你打架啊。”
叶惺忪嘀嘀咕咕的,不过总算打消了这主意,转身朝外走,“这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
男生之间开玩笑多下流的都有。陈约更是在吴恒青的骚话下千锤百炼,听这话一下就嗤地笑了:“谁他妈跟你一日夫妻啊,我可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叶惺忪头都没回,回手掏陈约的腰:“那你过来,陪大爷潇洒潇洒,今晚就让你好处尝个遍。”
陈约大概是给吴恒青摸惯了,躲都懒得躲。
不加掩饰的低俗笑话,顺理成章的肢体接触,俩人都没多少排斥,好像真的是从小玩儿上来的兄弟似的。
陈约愣了愣,走快两步离开叶惺忪的手,叶惺忪也遗憾地把手抽回来。
还下意识摊开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想到那老板娘说的:
小伙子个头虽然高,但是肩宽腰窄的,比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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