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横借上厕所离开给沈数打电话,电流的遮掩下沈数的声音还是能听出急促,但他刻意压制,显得呼吸不畅。
“没什么事,打错了。”沈数说。
顾横倚靠着厕所的墙壁,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略显焦急的神色:“你就算不小心点到我,也不至于失手再点到视频通话吧,还足足32秒。”
手机对面的人一声不吭,紧接着顾横听见了清脆的声响,像是瓷器跌落在地。
“不是说过了我来收拾吗,”沈数焦躁的语气终于压抑不住,他的声音很远很模糊,是在对别人说话,“我在家的时候这些事情我来干,你别瞎操心。”
“我是想帮你。”
沈数:“我不用,您健健康康的就够了!”
手机里忽然陷入沉默,隐隐约约有粗重的呼吸声传过来,顾横发觉手里的东西愈发的灼热,理智告诉他别人的家事不该偷听,尽管对方忘记通话还连着。
可是好奇心又时刻把理智往下压,顾横没有挣扎多久,在听见沈数奶奶聊起沈数父母的事情时挂了电话。
吃过饭,赵坤还要回俱乐部上课,为十月中旬一场安阳的青少年射箭比赛做准备。
“我记得你就是青少年赛出来的,被北城体校的老师看中了对吧?”赵坤不确定的问道。
“对。”
就那一场。
顾横对自己怎么踏进这行记得很清楚。
他小时候的性格没那么欢脱,但又说不上孤僻,日常生活除了学习没其他的,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考了好的分数也就那样,悲喜不外露,经常被邻居说年少老成,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但是顾靳成和时婉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男孩子还是活泼点好,不然以后不容易找对象。
顾靳成很有商业头脑,他把在安阳发展的企业雏形带到了北城,所以在北城很快就有了成绩,生活水平提高后,他开始把精力投在顾横身上。
各种钢琴小提琴画画的兴趣班都去过,顾横虽然不精通但样样都会一些,学来学去他还是跟之前没差。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顾靳成下了班在电视上看奥运会,顾横放学时正好到射箭项目。
顾靳成惊讶的发现,平常放学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的顾横竟然出人意料的坐在沙发上陪他看比赛,时不时还会问他几个问题。
顾靳成对射箭没什么兴趣,他主要是为了看乒乓球,所以顾横问的东西他一概以不知道回复。
后来他发现顾横对射箭项目格外留心,跟时婉商量了下,便开始了他的教学之旅。
顾横当时说不上多感兴趣,就是觉得拉弓很帅,所以他后来不想参加比赛,是被顾靳成逼着去的。
顾横是有天赋的,比起大部分人来说,他学习射箭的年龄不算早,甚至都没有专业的训练,却在那场青少年射箭赛里拔得头筹,直接被体校的教练看中带走。
“你挺幸运的,我之前教过一个学生参加了很多次青少年比赛,其他比赛也去过,成绩还算可以,但始终进不去省队。”赵坤遗憾的说道。
顾横问:“后来呢?”
赵坤:“这么个烧钱的爱好干脆就放弃了呗。”
顾横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他等的公交到站,顾横才开口说:“任何项目都是,没人会记得第二。”
他这话说者无意听者不舒服,赵坤想说不一定啊,但回顾他刚刚那几句话,哪一个不是印证了第二不会被人记得,尤其是按照射箭这么冷门的项目来判断,顾横说的是实话。
赵坤重重的叹了口气:“行了,你路上小心点,有时间常来啊。”
顾横回了驿站,只有零星几个年纪稍长些的邻居倚着桌边跟时东明聊天,看见顾横回来,跟他打了招呼。
“怎么感觉瘦了?是不是在在这住的不习惯啊?”邻居担忧的问。
时东明从来没主动宣扬顾横的事,但安阳就这么大,这附近闲来没事的人又多,传来传去就连附近店里的狗看见顾横,都会把他当熟人一样兴奋的摇尾巴。
顾横走进驿站:“还行,课程跟的有点紧。”
“这样啊,”邻居目光紧紧跟随顾横,“高中学习压力是有点大哈!”
顾横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抱起桌上的平板。
倒是时东明找到快递后疾步走过来,让邻居赶紧扫描。
扫描的时候,时东明叫住往里走的顾横:“你先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顾横又把平板放回去,坐在老板椅那开了电脑等他。
过了会儿,驿站里人都走光了。
“你那同学,是叫沈数吧,今天来驿站找他奶奶。”时东明说。
顾横抬眼看他:“什么时候?”
“不到十一点。”时东明说。
顾横想起手机里沈数压抑的话语以及老人柔弱的声音。
时东明锤了锤发酸的肩膀:“也不知道找没找到,你说现在老人出个门,操心的都是家里人,怕摔了怕骗了,对了,你那同学的父母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哎,你干嘛去?”
顾横关了电脑,起身往外走:“下午驿站不忙,我回家写作业。”
时东明怔了怔,还以为顾横会跟他一起讨论,他“哦”了一声扭头,顾横早已消失在驿站。
他确实是回家,但回家之前再次给沈数打了电话。
在时东明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冲到沈数家里的想法,但好在这想法的存在稍纵即逝,不然足够他两条腿在几分钟内跑过去。
他向来不多打听朋友的家事,首先是不知道怎么起话头,好像怎么提都很怪,到目前为止他没找到不突兀的方法,其次是无法确保对方愿不愿意提,这种个人隐私,稍微不留意就会影响朋友之间的感情,顾横觉得不划算。
沈数这种闷沉的性格,可能对这些事更敏感,顾横不敢轻易去雷区蹦。
驿站离沈数家的院子很近,顾横绕到驿站后面,这条小路没有前面老街凉快,高大的植被少,阳光没了遮挡,直白的铺下来,哪怕入了秋后背还能蒸出一层汗。
沈数接的很快,声音恢复以往的平稳。
“有什么事?”沈数问。
顾横说:“我刚回到驿站,之前在忙,没听见你打电话,奶奶现在没事了吧。”
顾横远远看见一家篱笆院,原先的墙面坍塌,住户干脆用栅栏围起来,顾横站在旁边,盯着里面的作物。
不像徐萱家后院种的熟知的蔬菜,这户人家专挑冷门的东西种。
没等到沈数的回应,他先听到对面低切的两人交谈。
“谁打来的电话啊?”
“同学……之前来咱们家吃饭的。”
“哦,就是那个帮忙拿快递的男生?”
“对。”
“我跟他说两句话。”
顾横在这边听着,闻言露出笑容:“行啊,我也挺久没见到奶奶了。”
沈数冷飕飕的讽道:“奶奶叫的挺顺口啊!”
顾横还没来得及说话,老人家倒先冲上来护着他:“他不像你,人家说话客客气气轻声细语,再看看你,说话就跟我欠了你钱似的!”
沈数:“……”
手机交接到老人家手里,老人不太会用手机,问了好几遍沈数怎么拿怎么说话,沈数干脆给她开了免提,声音外放,把手机搁在桌上。
她试探的“喂”了两声,顾横积极应着。
沈数冷哼一声,做作!
“小顾啊,什么时间再来奶奶家坐坐?”老人家冲着手机喊,生怕顾横听不见。
顾横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去一趟,对方既然直接搭了桥,那他岂有不去之理。
顾横笑着说:“不如就下午吧,三四点的时候。”
沈数:“……”
客气客气,还真来。
跟沈数的反应不同,老人家的声音显而易见带着愉悦,比刚才清亮不少。
沈数中途回了趟房间,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奶奶还坐在桌前,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
沈数坐过去,看到手机恢复到原有页面:“怎么了?”
老人皱眉,表情严肃:“你觉不觉得小顾很眼熟?”
“眼熟啊,我同学,还来我们家吃过饭,我还去过——”
沈数话音顿住,之前打架受伤的事情他怕老人家担心,没跟奶奶细说,只说在饭店工作不小心,所以老人家不知道他被顾横邀请到家里吃饭。
奶奶摇摇头:“不是,我在驿站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容易出现差错,但很少见她这么认真。
那把黑红色反曲弓的画面浮现,沈数还记得在搜索软件查顾横时看到的熟悉的名字,他脸色沉了沉,说:“您记错了,他长得……比较大众脸。”
奶奶略显不满的拍了他胳膊一下:“怎么能这么说小顾,我就觉得小顾长得好看。”
沈数懒散的问:“您孙子好看还是小顾好看?”
“都好看。”奶奶慈祥的笑着,“对了,小顾下午来,家里没什么菜了,你去菜市场买点。”
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现金,沈数眼疾手快的摁住她手腕。
“他还要留在这吃饭?”沈数皱眉。
奶奶不跟他争,自己的亲孙子有多犟她了解。
老人家撑着桌子起身,到了睡午觉的时间,她打了个哈欠往卧室走,声音很低,混着困意:“家里人多,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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