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棋看着手中被切成两半的斗笠,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双眉直竖,“我真是!”虽有自己的目的,但他自觉为村民也是尽心尽力。
“蛮夷,蛮夷!”他愤然把斗笠往潭中一丢,仰头呐喊,“啊!!!”
水龙头戴斗笠,腾空而起,一把将吵闹的少年推出好远。
灌入鼻腔的水自带柠檬效果,所过之处眼鼻喉都是酸溜溜。来不及闭上的嘴还呛了水,不住的咳嗽。玉观棋就这么躺在草地上,任凭泪水从眼角溢出。
仓见生叹了口气,把浑身湿透的少年扶到了岸边。
“花都种回去了,杂草也除了。”他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安慰自己速战速决,“莲绮姑娘,行行好,给点朱砂吧!”回应他的依旧是波纹与回声。
“回去吧,小心着凉。”少年如同一头犟驴,喷鼻撅蹄子,双手扯着头发,“不回。”口中碎碎叨叨听不懂的话语。
仓见生只能陪他坐着,等他顶不住困意,睡着后把人抱回屋舍。
“花都长回来了,这一溜跟以前也差不多了,莲绮怎么还是不肯见我。”玉观棋蹲在花丛间扒拉着杂草,问仓见生,“要不今天换你喊喊看?”
“莲绮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水龙没有出现,波纹也没有,更别提回声了。玉观棋耷拉着眉喃喃道:“原来这张脸也有不管用的时候。”万分悲哀的叹了口气,“回去吧,我累了。”
仓见生疑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蔫吧了的花上,他已经懒得解释出处了,草草说道:“怪可怜的,带回去养养。”
日复一日,已快将玉观棋的耐心消磨完了。
野花争气,浇了水,两日便又精神抖擞舒展叶子,扬起粉色的小脑袋,玉观棋便将它重新栽回了岸边。
盘腿而坐,还没开始吟唱,水龙就探出了头,头上的斗笠中央缠着绿色藤条,远远看去甚是时髦。
“他们打算杀了你,你还为他们求药作甚?”水龙开口了,粗狂的外表下是莲绮吴侬软语的声音。
“多少年积压的情绪,可以理解。”玉观棋踌躇片刻,接着道:“既然知道了哪有不救的道理。”目的有,诚心想救的人也有,此话亦真亦假。
莲绮没有再追问,莲花苞伸到了岸边,展开的花瓣里裹着一个小坛子,上头搁着蛇骨,“玉观棋,这是照顾本座子民的回礼。”说完连同斗笠消失在了潭中。
揭开坛子的布封,里头满满是赤红的朱砂墨。
为确保朱砂点蜈蚣除“鹿纹”的确切可实行性,两人决定找村长商量。
内陷的嘴不断有白烟飘出,他淡然道:“我来吧。一大把年纪了,生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村长摇了摇头,制止了打算喊夸山的玉观棋,“阿山会理解的。”
仓见生拿起笔蘸上朱砂墨,两人实在不知寻蛇头的诀窍,商量后决定在全身皮肤上都画上蜈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笔锋游走在后背,很快一只只红色蜈蚣跃然于皮肤上。
村长脊骨节节分明,佝偻的背越发弯曲,松弛的皮肤变得紧绷。他高隆的眉峰下双目紧闭,汗水顺着两颊,顺着鼻梁滑落,将笔墨冲散。
仓见生一笔一笔补上,鬓角成了汗水的分水岭,有些在下颚汇集成串,有些顺着脖颈浸湿衣襟。
玉观棋学着小时候奶奶给他洗脸的模样,扯着袖子随意抹了下仓见生的额,顺便将后颈擦了擦。
笔锋微颤着落下最后一笔,村长的周身并没有燃起青色的火焰,两人相视一笑。
悬着的心还未落下,一声尖利凄厉的哀嚎响彻屋舍。
玉观棋捂着耳朵,回首却发现村长已经晕死过去。在他身上腾起的雾凝聚成白蛇的模样,绿色竖瞳紧盯着两人,呲着信子。
一缕缕烟雾从四面涌入,空气被挤出了屋外,变得稀薄。即便开了结界,趴伏在地的村长依旧不堪重压,嘴角渗出了鲜血,幸好还能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气息。
二人被挤到了角落,仓见生双手抵在墙上,低头便能看见少年的发旋,怀里的人双手牢牢将朱砂墨抱在怀中。
屋舍如同塞满棉絮的布偶,超负荷的纳入,终于不堪重负,残梁断木四散飞去。
结界托着村长缓缓下落,玉观棋放眼望去,竟寻不到任何人的踪迹。鹿炆村静得骇人,袅袅白烟从屋舍腾起,朝着白蛇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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