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殊持剑立于溶洞上方,墨发黑眸,气势凌然,一身玄色衣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跃身而下,视线在沈遂和林淮竹身上环视,“你们没事罢?”

    花了大价钱雇千机阁的修士保护他跟林淮竹,没想到还是遭了不少罪,沈遂很难有好脾气。

    不过他也没有发火,只是挡在林淮竹前面。

    沈遂掏出一张素净的帕子,借着给林淮竹擦手的机会,顺势将他手中那块肋骨一样的东西,拿过来放进荷包中。

    林淮竹没说话,抬眸看了一眼沈遂。

    沈遂解释道:“你现在受了伤,拿着不便,等回去再给你。”

    林淮竹的手并没有伤到,沈遂这么说不过是一个托词,他真正防的是萧子殊。

    倘若这血淋淋的玩意儿真是招阴旗,被萧子殊看到起了抢夺之心就麻烦了。

    厉鬼被萧子殊一剑穿心,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他怨毒地瞪着林淮竹。

    萧子殊的另外两个同伴也跳了下来,那个身形魁梧,持着巨剑的修士,将厉鬼从中间劈成两节。

    饶是身首分离,厉鬼的四肢还在蠕动,似乎在寻找自己的脑袋。

    沈遂还没见过这等刺激的场面,眼皮抽了抽,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睛。

    看到沈遂对血腥的不适,林淮竹目光深沉。

    他刚到沈家时,亲眼看见沈遂放任一条半人高的恶犬活活将一个仆人咬死。

    那人被咬的满身是血,手臂都被恶犬撕下一条,他向沈遂苦苦哀求,希望对方饶他一命。

    沈遂当时在做什么?

    他在一旁乐不可支,仿佛看到一桩招笑的趣事,还让恶犬将另一条手臂咬下来。

    一个会拿别人苦楚当乐子的人,为什么突然会怕血腥?

    沈遂前后变化太大,林淮竹一时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他。

    难道又是在跟他演戏?

    -

    作为一个生活在最好国家,最好时代,没有经历过残酷战争的遵纪守法好青年,沈遂没吐在当场已经很给面子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二十一世纪,虽然卷了一些,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三确定小说初期的小boss死得透透的,连棺椁带尸首烧了个干净,沈遂才安下心。

    按照原著的剧情线,厉鬼应该死在三年后,还应该被林淮竹亲手解决。

    现在全乱套了。

    沈遂只希望他这只亚马逊蝴蝶的翅膀,不要将剧情扇动得太离谱。

    倘若太离谱,那他穿书的优势就没了。

    “沈公子,我们回去罢。”萧子殊的声音拉回沈遂思绪。

    沈遂最后看了一眼烧成灰烬的棺椁,点了点头,“好。”

    萧子殊御剑将沈遂抱了上去。

    见他不准备带林淮竹一块,沈遂扭过身子去看林淮竹,正巧对方也在看他。

    萧子殊说,“不会落下沈小公子,追风会照顾他。”

    沈遂的视线跟林淮竹相撞,看着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眸,他微微一怔。

    沈遂的心思转了转,抬头问萧子殊,“我们俩不能一块待在你剑上么?”

    萧子殊没料到这俩小孩儿关系竟这样亲近,他没多言,脚下的剑却转了一个弯。

    拦腰将林淮竹抱起来,萧子殊御剑而上,直抵云霄。

    沈遂猝不及防,身体朝前栽去,一只手摁住他的肩,帮他稳住了身形。

    等俩个小孩儿能在剑上站稳,萧子殊才松开了他们。

    沈遂坐了下来,稀薄的淡云在他周遭散开,远处挨着烈阳的云团勾着金边,脚下是连绵不尽的山峦,翠色连成一片。

    来时救人心切,没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沈遂将脚垂在剑鞘,他拽了拽林淮竹的衣袖,“坐。”

    林淮竹看了一眼沈遂,动了动身体,盘腿坐下,背脊挺直。

    沈遂立刻不客气地靠了上去,双腿悠闲地随风摆动。

    看着这大好的景色,沈遂忍不住感叹,“你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御剑飞行?”

    这个世界虽然容易小命不保,不过御剑追风逐月还是相当潇洒的。

    毕竟哪个男人年少时没怀揣过武侠梦?

    林淮竹吃了沈遂两颗丹药,体力恢复了不少,但脸色仍旧不好,沈遂的后脑虚虚靠在他肩上,林淮竹一垂眸便能看到他扬起的半张脸。

    自从知道他的身世,林淮竹对修行一事很是警惕。

    听到沈遂这个问题,林淮竹抿了一下苍白的唇,给了他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应该要等十四岁以后。”

    沈遂只是随口一问,对于林淮竹答什么他倒是不在意,慢慢阖上了眼睛。

    今日险些丧命,说不后怕那肯定是假的,这具身体太小,能力有限,遇到危险只能靠别人。

    沈遂不习惯凡事靠人,但林淮竹小小年纪就这么难攻略,等他大了更不好对付。

    所以沈遂十分矛盾,一边想着快些长大成人,一边又想趁着林淮竹年幼,跟他多积攒一些情分。

    林淮竹在等沈遂的下文,半晌对方也没再说话,他不由看了过去。

    沈遂的脸庞渡了一层淡金孤光,浓而长的眼睫垂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半晌都没动一下。

    但等萧子殊停到沈府附近,沈遂的眼睛一下子睁开。

    眼眸明亮清醒,不见一丝睡意。

    怕萧子殊把他送回家,沈遂赶忙说,“就送到这里罢。”

    这要是让沈家人知道传到秦红筝耳中,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萧子殊收了剑,从储物袋拿出一个可传音的桃符递给沈遂。

    “今日这事是我疏忽大意,但千机阁有不退钱的规矩,这东西你拿着,以后倘若遇到危险,可凭此物唤我,但只能用一次。”

    沈遂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

    萧子殊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

    沈遂将桃符放进荷包,拉上林淮竹的手一瘸一拐地偷偷从后门进了沈府。

    一路溜进自己院子,进屋关上房门,沈遂这才松开林淮竹的手,不顾一身尘土大喇喇躺到床上。

    “累死我了。”

    沈遂仰面看着头顶的幔帐,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似的,哪哪儿都疼。

    看着瘫在床上发呆的沈遂,林淮竹慢慢走了过去。

    他投下的阴影一寸寸将沈遂拢住,像一头觅食狩猎的凶兽。

    在软床上躺了一会儿,身体的乏意只增不减,沈遂懒得动弹,但想起跟林淮竹还有一个误会没解开,只能强打起精神。

    沈遂的眼珠转向林淮竹,正好人已行至床畔。

    只是两个日夜没见,林淮竹清减不少,面如金纸,唇白而淡,唯有那双眼睛仍旧灼灼透亮。

    沈遂坐起来,主动打破僵局。

    “那晚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们先前不都在乱葬岗,怎么只有你被掳走?”沈遂直直望着林淮竹,困惑不解似的。

    林淮竹在心里过了一遍沈遂的话,迅速提取出重要信息。

    他抿了一下唇,略带试探地问,“你还有那日的记忆?”

    沈遂挑眉,“你这是什么问题?虽然那晚我受了些惊,但也不至于忘记。”

    “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在梦中化成你的模样杀了我好几次,今日让他死这么痛快,倒是便宜他了。”

    见沈遂确实记得所有事,林淮竹眼睫微动。

    片刻后林淮竹才开口说,“他跟我说,只要我留下来就可以放你回去。我答应了,他便将你送了回去,怕你来救我,他抹去了你在乱葬岗的记忆。”

    林淮竹这话不算作假,但要说他全然是为了他才留在乱葬岗给厉鬼当炉鼎,沈遂是不信的。

    他在林淮竹心中还没这么重要。

    沈遂没拆穿林淮竹,反而责备道:“你怎么能答应他这种事,我们不是说好同进退?你要是为救我出事了,你以为我心里会好受?”

    林淮竹垂下眼眸,嗓音清润,“哥哥对我这么好,我报答是应该的。”

    知道对你好,一分好感都不给涨?

    沈遂压下满满的槽点,跟林淮竹飙演技。

    “我对你好并不是图你报答,更不想你这样报答我。”

    “幸亏我没有丢失那晚的记忆,不然你早被那邪祟害死了。”

    “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知道么?”

    至于他为什么没丢失记忆,沈遂没有强行解释。

    到底是因为厉鬼太过虚弱,导致他没能抽走沈遂那晚记忆,还是因为沈遂体质特殊,大脑不会被轻易控制,这就看林淮竹怎么想了。

    反正他就是没失忆。

    要是问他为什么,沈遂就一句话——不知道。

    林淮竹‘嗯’了一声。

    “不过你真要感谢它。”沈遂将纸豆豆拿了出来,“要是没它,我还真不知道你困在乱葬岗什么地方。”

    沈遂掌心在溶洞被石子蹭破了一块,纸豆豆趴在上面舔他的伤口,想榨出几滴血喝。

    见状沈遂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拎起它丢给了林淮竹,“找你旧主人要血,别找我。”

    林淮竹对沈遂营救他这事仍有疑虑,被迫接过小纸人,问,“它是怎么找到我的?”

    “它不是你弄出来的?”沈遂一脸‘为什么要问我,你不是它原主人’的困惑表情。

    林淮竹看了一眼小纸片人,没说话,喂了它一滴血喝。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沈遂坐等林淮竹给他涨分。

    这次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给个三五分说不过去吧?

    当然给三五十分他也不嫌多。

    沈遂期盼地看着林淮竹。

    察觉到沈遂的视线,林淮竹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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