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就住这里,阿仑给您匀张床不容易,”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说道。
梁呼晴有些奇怪的轻声问道,“普通病房床位这么难拿的吗?”
她知道这医院一张床很难等,但是一般院内职工想为家属朋友要床也不会特别难。
“他要拿也不是拿不到,”邢骄阳看他一眼,道。
“住下面,我哥不方便时时过来,”杜清仑道。
杜清达虽然不是娱乐圈明星,但是在互联网经济的今天,一个年轻有为,又仪表堂堂的年轻男人总是移动的热度,他平时出席的采访综艺也不少,为他带来利益的同时,也暴露着他的生活。
杜清达并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这样暴露,他尽力把家人保护的很好,甚至医院里知道他是杜清仑哥哥的人都不多。
如果在普通病房,人来人往总是避不开的。
那样杜清达过来看看母亲,也是不方便的。
杜清仑知道这些,就直接问朋友要了一间vip病房。
杜清仑说完,步子加快了点,进来,道“妈,有人来看您了。”
梁呼晴一进门就上三张齐刷刷看着她的脸,很快道“阿姨,叔叔,哥哥好。”
杜清达也在。
脸上笑得得体温和,把东西放在沙发旁边,走近道“阿姨,您感觉怎么样啊?”
随着他进来,里面的争论戛然而止。
卫音听声音有些耳熟,但似乎没认出来是谁,就听杜清仑道“妈,我们上次在庙里碰上的,闻安时他妹妹,爸爸的医生。”
对于盲人来说,只能凭借声音认识人,又不是熟悉的声音自然要反应一会儿。
“呼晴是吧,”卫音脸上露出笑意,摸着她脸道,道“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听我哥哥说您住院了很担心,就让我来看看,您怎么样了?”说着,已经被卫音顺势拉到手边坐下。
“我没事,开个刀就好了,”卫音道。
虽然盲人没有眼神的说法,但梁呼晴就是感觉到其实她是害怕的。
癌症这个病,没有人不闻风丧胆。
“清仑哥哥,开刀痛不痛啊?”梁呼晴声音流露出女孩子的稚气,和她平时说话语气比带了不少不谙世事的意味。
“睡一觉就好了,”杜清仑有些没明白,回答道。
“阿姨,听到了吗?睡一觉就好了,不痛的,”梁呼晴笑着道,“清仑哥哥,那是不是做完就好了?”
“可能后续还得化疗吧,”杜清仑有些懵了,梁呼晴本身也是学医的,这些她都知道,怎么还问?
“那化疗痛不痛啊?”
“化疗本身不痛的啊,”杜清仑道。
“可是好多人说化疗很痛苦的?”梁呼晴问道。
“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反应,但为了预防再复发总是值得的,”杜清仑却注意到卫音的注意力几乎在他们对话上面。
杜清仑才意识到,他从听父亲说母亲体检查到肺癌待排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和父母说的只有这个病本身,他说的都是治疗预后,传递的信息是做手术+化疗就会好,根本没提到这其中过程。
而卫音也没有问过。
他以为卫音那种理智的女人,并不会在乎这些,她坚韧的很,根本没有柔弱的时候。
她的一生在那个时代的女人里面可以算的上一段传奇,哪怕这个传奇让她倍受他人指点,她也洒脱接受。
她和杜华伟是家里安排谈婚论嫁的,村东头嫁村西头的那种关系,生下了杜清达,后来在九十年代下海热潮下她跟着杜华伟来到g市,在这里她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天地。
在杜华伟忙着打拼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干部子弟,年轻的卫音五官精致又单纯热情,这个干部子弟是有妇之夫却也爱她的这份美貌。
在那个避孕知识并不够先进普及的年代,她怀孕了。
于是她毅然决然和杜华伟离婚,等着那人的上门求娶。
他说等他,很快。
可是等到临产,都没等到那人的离婚消息,等来了人家原配的上门羞辱,拳打脚踢。
大概是这个孩子命大吧,在那个情况却也活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了,她也再没见过那人。
饶是这样,她还是凭着一口气,要把这个没有父亲孩子养大。
她一个人回到n市,从身无长物到买下第一套房,她有很好的眼光,也会抓住时代的机遇。
她严格对待这个孩子,一个没有玩乐,被人指点的孩子。
到了孩子该上学的年纪,杜华伟再次找上门了,他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一样,也没提复婚,也没提复合,只是尽力照料着他们母子俩。卫音不接受他的好,可他却是无孔不入。
后来她眼睛病了,她开始看不清,去医院看,医生却说不出个办法治疗。
她说她是遭报应了。
这时候,杜华伟提出了复婚,孩子需要人照料。
于是,这个孩子叫了很多年的杜叔叔成了他爸爸。
卫音也把他的名字从卫清仑改成了杜清仑。
简单概括,其实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女人出轨,前夫接盘。
杜清仑年轻时候很不齿这个母亲,但也很佩服这个女人。
这么一个女人,其实也怕痛啊。
这个认知让杜清仑有些惊讶。
他们都总是习惯性忽略掉她这一面。
她那么固执,那么不顾一切,可也会怕痛。
平时工作中对待病人的无微不至,放到自己母亲身上,他忘了。
“阿姨啊,我听老师们说过,有些中药对化疗的痛苦有帮助的,到时候让清仑哥哥带您去,”梁呼晴道,“您不要怕。”
说着,手握住卫音的手。
杜清仑莫名的就想起那天她的手也这样拢着过他的手,安慰他。
“我不怕,”卫音脸上放松了些表情,道。
“那阿姨就乖乖的在这等手术做完,好不好?”梁呼晴继续道。
“手术要做的,但我想住楼下,楼下热闹点,”卫音道。
杜清仑就要讲话,梁呼晴冲他摇摇头,道“阿姨,我是学中医的,您知道吧?”
卫音对上梁呼晴总是会语气轻柔很多,轻轻点头,道“而且你学的不错呢。”
“那阿姨,我告诉您,中医的理论里面情志就是情绪对于疾病有很大影响,您每天高高兴兴的,病是真的能好的快点,要是天天置气啊,病就不好痊愈的,”稍微停顿一下,道。
“我没有生气,我在和他们商量,”卫音道。
这摆明了要吵架的表情,说商量?
梁呼晴无奈地附在她耳边道“我刚上来的时候,听楼下有人就在说清仑哥哥走后门。”
她声音小小的,注意着卫音的神情变化。
继续道“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清仑哥哥人缘还不错的样子,还蛮多人帮他说话,说您是他母亲,是应该要这样的。”
为人父母的不会希望孩子被同事议论,尤其还是因为自己而这样,又托了有人帮他讲话,也算是让老人对他上班环境安心点。
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
卫音若有所思,道“好,我明白了。”
之后再聊了一会儿,梁呼晴说一会儿还得去朋友那里,就和杜清仑他们一起走了。
邢骄阳回自己科里值班去了,杜清达也回公司去了,剩下的就是杜清仑和梁呼晴两个人。
“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杜清仑问道。
“你请我吃饭吗?”梁呼晴笑着问道。
谢既明手术连了两台,人根本出不来手术间。
“为什么不请?你帮了我大忙,”杜清仑轻轻笑了一下,道。
起码卫音后来没有再提要转楼下病房去了。
“好嘞,”梁呼晴跟着杜清仑走到他车旁边,本来手已经搭后座把手上了,又把手放到副驾驶把手拉开。
杜清仑刚刚就一直注意着梁呼晴的动作,发现她动作,口罩下的嘴角下意识的勾起。
杜清仑把口罩摘了,还没来得及收敛表情,那种带着笑的表情直接进入她眼睛。
“你笑什么?”梁呼晴凑到他面前,笑着道。
杜清仑迅速收敛表情,道“吃什么?”
语言有些停滞。
“我都行,”梁呼晴继续向他面前凑去,道“不要转移话题。”
“真没什么,”杜清仑笑着,手却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道“系好安全带。”
梁呼晴被他突如其来的掐脸吓到了一下,愣愣的坐回来位置上。
杜清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手怎么回事,怎么就轻轻掐住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不过,手感还蛮好。
“上次你给我发的文献我看完了,”直到车开出了停车场,梁呼晴才慢慢找回自己声音,转移话题。
这是他们之间最长久的话题,聊到专业,他不会有敷衍
“嗯。”
他依旧目视前方,但眼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讲,自从下午出病房,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担心阿姨?”梁呼晴本来想拿专业上的东西和他讨论转移话题,但看他表情又问道。
“手术是姜老师亲自做,这已经是国内基本最高的水平了,我没什么担心的,”杜清仑道。
或许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担心也没用。
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上了手术台,只看医生和上天了。
但确实也有些不安。
“那为什么?”
“我在想你今天说的话,”杜清仑看她一眼,道。
女孩子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他的手。
其实应该只是视线落脚点而已,他却感觉手有些发热。
自己明明是要推开她的,可是却总是忍不住向她靠近。
“我和阿姨说的?”梁呼晴问道。
杜清仑点点头。
她眼神依旧没有移开,杜清仑把手抬起来移了一下,女生的眼神才移开去了别处,竟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梁呼晴只是说话习惯性的看人眼睛,倒也没什么不适,继续道“我觉得你们都是男孩子,可能不会想到这些,就顺口说的。”
她仿佛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杜清仑随着自己都感觉到交感神经的兴奋,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这个女生可能不单单只是开始以为的有些小好感。
好像在他们第二次在s市见面的这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他那种本来被他压下去的情感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出来。
知道动心和见到人感到自己多巴胺的分泌是不一样的。
“我和我哥这么多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她给我们的感觉总是一个干练坚韧的人,”杜清仑收敛自己所想,道。
“人食五谷,皮肉所成,怎么会不怕痛了?”梁呼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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