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行。”
白影裹着一件银色的机能外套,一只手放在宽松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攥着一张相片。
她红色的双瞳一直盯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看着楼层数字不断向上跃升。
时间已是凌晨,除了那些需要轮值的人,玄色苍穹的大部分成员都已进入梦乡。
所以偌大的电梯里只有白影一人。
这是她来到玄色苍穹的第四个月,迄今为止,与她说过话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训练,一个人按部就班的做完一切,然后回到一个人的房间。
白影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她的母亲,梦见她的父亲,梦见她儿时的伙伴。
那时还没有机甲与怪兽,尽管父亲身为军人非常忙碌,但白影仍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
“我爸爸可是军人!不管我们遇到了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我们的!”
每当白影骄傲的向老师,同学和朋友介绍起自己的父亲时,她都会收获羡慕的目光。
哪怕父亲没有一次在白影生日时陪在她身边,白影也不会因自己小小的失落而怪罪父亲。
坚定和要强是她的家训,白影相信只要自己能做到这两点,就能变得跟父亲一样优秀!
在白影九岁那年,一家三口终于在她的生日上团聚,那时的白影从未感觉到如此幸福。
可就在第二天,天启日降临,从海中钻出的怪兽对大洋彼岸的海因国发动了进攻。
自那以后,白影就再也没能跟父亲说上话。
直到人类造出了第一台机甲刑天,白影才从电视上看到,自己的父亲成为了第一位铁驭。
那时的白影仍将父亲当做自己的榜样。
在白影十二岁那年,怪兽绿鼠袭击了她和母亲所在的城市。
那一晚,白影亲眼看着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被倾塌的碎石压在废墟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多少声父亲的名字,但直到整座城市都被夷为平地,她也没能看见刑天的身影。
白影曾那么恨他,恨他说过的话,恨他做过的事,恨他驾驶的机甲!
叮铃!
“电梯已到达,六十层。”
白影从回忆中醒来,捏着手中的母女合影,沉默地走出电梯,来到了玄色苍穹瞭望塔的顶层。
皎洁的明月悬在寂静的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在无云的天际中闪烁,远处的镇海市宛若一盏温热的烛火,在玄色苍穹的背后静静燃烧。
只是白影没想到,夜风中,早已有人先她一步来到此地。
听到声响的陈将军回过头来,看见了白影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两人就这样各自站在原地直视着彼此。
白影注意到,陈将军的手中也拿着一张照片——那是她九岁生日时一家三口的合影。
“你……”
“不!”白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她第一时间打断了陈将军,“不,我不想听你说话。”
七年前的今天,是白影的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
陈将军慢慢合上了自己微张的嘴唇,选择把话吞回肚子里。
见陈将军不再说话,白影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背过身朝天台的另一边走去。
寒冷的夜风吹过白影宽松的外套,让少女的脸重新埋在了白色的发丝下——白影第一次感觉玄色苍穹的晚上是如此冰冷。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身后站着那样一个人!
两座怪兽袭击的城市,一台分身乏术的机甲,一道冷血无情的命令,一个永远忠诚的军人。
他亲手将一座城市从灾难中救起,又亲手将另一座城市推向地狱!
命令,不可违抗的命令。
服从,绝对忠诚的服从。
他还是白影记忆中那个伟大的军人,或者说,白影本就该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但白影需要的不是一个军人,而是一个说话算话,能真正保护他和母亲的父亲!
所以白影将一切都宣泄在了他,刑天,甚至自己身上!
那种想要毁灭的欲望无时无刻盘旋在她的脑海中,她要报复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报复那台破烂不堪的机甲,报复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讽刺的是,她失败了。
夕阳下,那台老旧的机甲,兑现了陈将军不曾实现过的承诺,把她从驾驶舱中取出,独自冲向了聚合兽。
恍惚间,她仿佛在刑天身上找到了被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软弱,那个在废墟旁抱着母亲的手臂,痛哭流涕的自己。
“不管遇到了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我们。”
白影在风中喃喃自语,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手中的相片上。
“对不起。”不知何时,陈将军已经走到了白影的身后。
他几次想要抬手触碰白影的肩膀,可最终还是选择让白影一个人哭泣。
白影该说些什么呢?
在她时隔七年被父亲征召时,她不知道。
在她第一次驾驶刑天同步时,她不知道。
在她听到让她撤退的命令时,她不知道。
现在面对父亲的道歉,她也不知道。
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晚,白影的思绪都会回到七年前的那个晚上,思考着如果自己就是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因为她不是那个男人。
她只知道,如果站在刑天驾驶舱里的是她,她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奔向那栋倒塌的大楼,救回母亲。
这个小小的家,就是她的全部!
“如果你能回到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会救我和妈妈么。”白影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陈将军沧桑的眼角仿佛倒映着镇海市所有的灯火,他捏着照片的手已经发白。
他微微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最终,白影听到的只有一声叹息。
“你不用回答我了。”白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向了夜空。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两人,而白影则被笼罩在陈将军高大的身影下。
忽然,白影将相片放回了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慢慢走出了陈将军的影子,按下了电梯,准备离开这个天台。
“我恨过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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