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因为缺少了某一个人而停止转动,科任老师也不会因为班上缺了几个学生而不上课。

    山本武结束了社团的晨练之后才慢悠悠的到了教师,没过多久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少年目光扫过附近空着的两个座位,已经过了二天了,关于风间月和木之然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上课,沢田纲吉家那个奇怪的小鬼也没有给出什么确切的时间,当然他本人也没有太理解这俩人为什么会失踪来着。

    而他在作为普通同学的层面上所能了解到的,只是一些非常浅显的事情,比如最近同学们议论的关于原来风间同学的父亲是外国的有钱人,以及木之同学疑似和家里的关系不怎么好之类的事。

    顺带一说,这两个消息都是班委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老师聊天了解到的。前者是在风间月的家长给老师打电话请假时透露的,后者是木之然已经一天没来上课后,老师根据学生档案打电话回去却没有人接听得出的结论。

    这当然不是说同学们都很八卦,对于请假的人都会想知道对方请假的原因,只不过是这接连请假的两个人恰好都是並中的风云人物罢了——一个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风间月,另一个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的木之然。

    前者不必多说,能力出众,漂亮又有点小高傲,对于慕强的国中生来说是很容易选择的倾慕对象,这点连他本人也无法免俗。至于后者,就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情况了。

    木之然在平日里的存在感并不高,她并不怎么主动参与学校里的一些活动,也不会在上课的时候主动发言,成绩也是中等偏上,并不拔尖的。她更多的时候,要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意的打量着周围的同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么是一个人趴着睡觉,或者写些什么东西。说她不合群吧,她和同班同学都保持着说过一两句话,上下学遇上了能愉快聊天的关系,但是她在班上却也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就连看起来和她最熟的笹川京子和黑川花,也和她没有那么的亲密。

    按理说这样的人在班上会更接近于“透明人”,但木之然却在同学之间拥有很高的讨论度,这一点山本武自己一开始也不是很能理解。

    虽然有自满的嫌疑,但少年确实对于自己在同学间的受欢迎程度有一定的认知,而他也因此而感到高兴,但他也因此而感觉到压力。虽然对于棒球的热爱是让他选择这条道路并且严格要求自己的原因,但他确实也因在棒球上的天赋和成就收获了来自同学的喜爱和支持。

    因此,他也更加在棒球这项运动上严格要求自己。

    因为他无比的清楚这个国家里像他们这么大的国中生,对于强者的崇拜,对于弱者的欺凌,尤其是对于从云端跌落的人,他们更加不会掩饰自己的恶意,而他本人接受不了这份落差,才会在练习棒球受伤后心态失衡想要跳楼。

    木之然的这种怡然自得到底是伪装还是完全的而不放在心上?不管是什么,对方的这份能力,偶尔也会让他产生一点微妙的嫉妒。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对方确实和他有点相似,都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和任何人都很亲近,但走没走心只有自己知道的人。甚至于女孩比他还更绝情一点,她连处理与别人的关系的方式都显得很冷淡。

    和他这种确实有在和班里人搞好关系的不同,木之然的态度摆明了她不喜欢掺和这些事,但她竟然在这么多人的眼里竟然还算好相处,真是不可思议。

    山本武记得听到过班里的男生们偷偷聊起身边的女生,提到黑川花会说起她比起其他女生更显成熟妩媚的长相,吐槽她有些暴躁的脾气,提到笹川京子会夸奖她温柔可爱和偶尔的天然呆,以及她脱线的大哥,提到风间月会称赞她漂亮的容貌和利落的行事风格……提到木之然时,男生们就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有人开始吐槽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木之应该是我们班最小的,但是有时候和她说话感觉在面对长辈。”

    “虽然我也很想这么说,但……如果我姐姐和木之的性格一样的好,那我真的谢天谢地了。”

    “嘛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组作业,或者什么活动分到和木之一起行动,总有种安心感,不由自主地就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事呢。”

    “……这么说确实。”

    “你们难道不觉得木之这样的性格有的时候会有点无聊吗,就好平淡的。”

    “但是作为朋友和队友真的是再可靠不过了呢。”

    “……这么一说,总有种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感觉。”

    “嘛,这样说来,你们想和班上的女生交往的话,木之是最不可能的喽?”

    话题又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然后有人干笑着插科打诨把话题引到了其他的地方。

    他也记得,在木之然不在教室里时听到女生们的交流。

    “木之真的超级可靠诶,昨天做实验的时候还好有她。”

    “嘛,前几天我胃疼,她竟然有胃药欸。”

    “上次体育课受伤了还是她帮我背到医务室的呢。”

    “怎么说,要是我有木之同学这种姐妹,完全不想把她让给别人呢。”

    “哈哈哈,这么说我也是欸~”

    “谢谢,臭男人远离木之同学的世界ok。”

    “不过话说回来,木之同学作为另一半的话会有的无趣吧,男生们一般应该忍受不了?”

    “嘛,可能吧……说起来,完全无法想象木之同学谈恋爱会是什么情况呢。”

    “……说的也是。”

    山本武那会感觉有点好笑,按照这些人谈论起这个女孩未来会恋爱的可能的时候,这些语气和态度,与其说是无法想象,不如说不能接受更多。

    真是很有意思,仅仅是这么少的接触,就能让人对她产生这么友好的评价,山本武真的很好奇,如果有人能和她深入相处,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看法呢?

    而他能验证这个想法的契机很快就来临了,同班的沢田纲吉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后,木之然的交际策略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在主动的接触沢田纲吉。

    觉得两人同样很有意思的少年,也开始主动和两人接触,但是,木之然似乎不是很喜欢他。

    这是十分出乎意料的,女孩有着这个年纪的人们少有的气质,如同空谷里的翠竹,又如一缕清风,清清冷冷的,但是笑起来却又像春日的暖阳,是有温度的。

    这使得她身上既有一种分寸感和距离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反感,让人觉得她在故意和人拉开距离。

    而像他这样大大咧咧的非常帅气的运动系男生,再怎么着也不会招只说过一两句话的女生的讨厌。

    于是这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冒犯的不喜,就显得格外的稀奇。

    这个女生,虽然她表现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的让人迷惑,但比起她真实的性格,那可能已经算极好看透的了。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仅仅只是对木之然感兴趣,对方喜不喜欢他,对他也不痛不痒,他仅仅只关心和自己有关的事情罢了,这是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

    对风间月的喜欢也是如此。

    少年和风间月认识的时候还很年幼,那会儿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对异性的喜欢,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和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很漂亮。当时那般年纪的孩子一般都会喜欢这样的事物,比如说漂亮的玻璃珠,亮晶晶的卡片,还有当时幼儿园里最漂亮的,像小公主一样的风间月。

    这样的女孩对人表现出亲近和依赖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国小风间月转学的时候。

    那可以被称之为喜欢吗?山本武不明白,这到底是出于当时对漂亮的事物的喜欢,还是出于他对于有能力的人的追随。

    想不清楚便不想,毕竟这不会给他带来多少不好的影响,甚至于这一点可以在他拒绝女孩子的时候帮上一些小忙。

    他一直是一个挺冷漠的人,是一个旁观者。

    选择跳楼的时候,他对来劝他的沢田纲吉说【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才对,你被人家嘲笑是废材纲,那么你应该清楚这种感觉,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顺,还不如死掉算了对吧?】

    他对于没有做出改变之前的沢田纲吉,确实是这种心态。

    在这之后,不管是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说服他放弃死亡的沢田纲吉,还是在他们因意外坠楼那一刻冲过来拉住他们的木之然,都让他无心神感到震撼。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

    沢田纲吉包容的心胸让他感到倾佩。而木之然,他更加无法理解,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孩是和他类似的人,明明平日里非常的注重距离,显得近乎冷漠,结果她还是会有这样多管闲事的举动吗?

    于是他收起了对待这些事物不上心的态度,试图认真的去对待他们。

    然后成功在木之然这里碰了软钉子。

    木之然似乎不怎么喜欢他,或者说,跳楼的这件事情好像带给了她一些不好的印象,让她都不怎么想和他交流,结束每次谈话的方式都让空气充满着尴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连疏离都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女孩。

    在对方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他的问题时,他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虽然他的阅历现在还很浅薄,但他清楚,这不该是一个年纪和他们一般大的人该有的眼神。

    如雾霭的暮气和蓬勃的生命力交织,清浅的淡然和招摇的野心纠缠,穿越了漫长岁月和时空所造就的平和杂糅着对什么东西的执念。完全相反的两种感觉在她的身上交织。

    山本武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必要再询问对方他想问的问题了。

    问一个把别人的生命放到自己的生命之上,不管对象是谁都一视同仁的尊重对方这些事情当作理所应当,当作自己做事习惯一部分的人,为什么要不顾自己地去救另外地人,毫无意义。

    她不惧死亡,却敬畏生命。

    不惧是对自己,敬畏是对他人。

    别人看到她,亲近她,却难了解她。

    这样的人,确实可以让别人觉得她很友善,但又始终保持着一层距离的,因为很难有人打破她的心防,或者说,很难有人会让她主动接受。

    既然从未和人深交,那么便可以随时毫无负担地离去。

    和木之然走的比较近的人,不管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是出于自身地直觉,都有这样的认知,如果不做什么,将来地某一天,木之然绝对会悄悄地离开他们地生活,再寻不见。

    所以,他们都在努力地,试探着撬开她的心门。

    不管是很多事情下意识都很信赖女孩地阿纲,还是时常不省心让对方心情大起大落的狱寺,或者是交给她很多重要任务的小鬼,见到她就会很喜欢依赖对方的蓝波和一平,时常拉着她逛街和聚会的京子、小春和库洛姆,以及……还在努力让对方放心接触的自己。

    都在为此而努力。

    大家都有认真的把对方当作朋友,当作家人,真切的希望她能逐渐的接受他们,打开心扉。

    所以,如果那个奇怪的火箭炮会带给木之然一场旅行的话,希望她遇到的人们会给她带来快乐的旅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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