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宇淡淡答应一声,朝着殿外吩咐:“带进来!”

    “是!”微冷的声音响过,两名侍卫小心翼翼的抬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面色苍白的毫无血色,神色也十分憔悴,缺了两条腿的身躯包裹在簇新的侍卫服里,显得非常怪异。

    皇帝蹙了蹙眉,淡淡望着他:“你是谁?腿怎么没了?”

    侍卫坐在地上,朝着皇帝深施一礼:“回皇上,卑职王新,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有幸跟随太子殿下进猎场打猎,卑职的腿是被猎场里的食人白花吃掉的……”

    萧天凌犀利的眼瞳猛的眯成了一条细缝,萧天骏的侍卫不是全都被杀,然后让食人白花吞掉毁尸灭迹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活口?

    皇帝则是目光一凛,低低的道:“如此说来,你知道太子出事的经过。”

    “卑职亲眼所见。”侍卫重重的说着,一指萧天凌:“是三皇子一箭射伤了太子,又让食人白花吞掉了重伤的太子,毁尸灭迹……”

    愤怒的指责钻入耳朵,直达心脏,众人都惊的身体颤了颤,相互对望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皇子们争夺皇位几乎是代代相传,太子失踪时,他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侍卫的指责印证了他们的猜想,是三皇子谋害了太子。

    太子,三皇子都是皇帝的儿子,他们之间明争暗斗,是皇帝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管不着,也没资格管,静等皇帝的宣判就好。

    萧天凌面色阴沉,那件事情他做的很严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无妨,想指证他,可没那么容易!

    低头看向侍卫,他冷冷的道:“是谁指使你诬陷本皇子的?”

    侍卫目光冷然:“没人指使卑职,卑职亲眼看到太子出事的真相,想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努力,为太子殿下讨回公道。”

    萧天凌不屑轻哼:“少在这里大言不惭,皇兄出事大半个月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做证,偏在我们审理真假祁王世子里跑出来搅乱,你安的什么心?”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猛然一听,没什么特别,细细琢磨便会发现,他在是暗讽,萧清宇不满皇帝怀疑他的身份,故意弄了名侍卫指证皇帝的儿子手足相残,暗讽皇帝教子无方!

    沐雨棠抬头看向皇帝,只见他的面色果然阴沉了下来,眼睑轻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清宇的神色清清淡淡的,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侍卫迎着萧天凌凌厉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字一顿的道:“卑职双腿被食人白花咬断,重伤昏迷,幸得猎人相救,直至昨天方才脱离危险,清醒过来,听闻皇上在调查太子之事,卑职便用尽全力赶来皇宫,并非是故意拖延时间……”

    “是吗?那你清醒的可真是时候!”萧天凌清俊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皇帝听着两人的辩驳,一言不发,眸底的神色快速变幻着,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太子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卑职为报答太子,方才进宫面圣,卑职敢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侍卫低低的说着,眸子里闪着浓浓的坚毅与真诚。

    萧天凌挑挑眉,漫不经心的道:“只是几句誓言而已,谁都会说,太子皇兄之死还有着诸多疑点,说不定就是某个不安份的侍卫杀了他,为了脱罪,贼喊捉贼的指证别人……”

    皇帝沉默,一言不发。

    侍卫的心渐渐冷了下来,高声道:“卑职对太子殿下之忠心天地可鉴,若三皇子不信……”侍卫拔下身旁之人的长剑,狠狠刺进了自己胸口,鲜红的血快速渗了出来,浸湿了大片衣衫,嘴角也溢出一缕缕鲜血,他看着皇帝,一字一顿的道:“卑职以死为证,太子殿下是三皇子所杀!”

    众臣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惊讶的看着他,于太子殿下而言,他是个忠心的属下,皇上怎么不为他做主,眼睁睁看着他被三皇子逼死了!

    皇帝眸子里也闪着复杂的神色,他不理会侍卫,就是怀疑侍卫是萧清宇故意安排的,没想到侍卫会做的这么绝,以死逼迫他惩罚天凌。

    萧天凌剑眉轻挑,目光冷冽,以死逼迫又如何?惩罚他?痴心妄想:“为了达到主人的目的,干脆利落的牺牲掉自己性命,很合适的死士!”

    众臣轻咳一声,心中暗道,王新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宫里都有记录的,他根本不是死士!

    “萧世子相信王新的话吗?”萧天凌看向萧清宇,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轻嘲,侍卫已死,他谋害太子的罪名险些被定下,他必须从萧清宇这里打开缺口,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和王新不熟,对他的话不予置评,刚才我进宫时,他在大街上拦住我的马车,请求我带他进宫为太子讨公道,我大致查了查,他确实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就带他来见皇上了。”萧清宇说的云淡风轻。

    皇帝要证据,他就将所谓的证据给皇帝带来,至于皇帝相不相信证据的话,要不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那是皇帝的事,与他萧清宇无关。

    萧天凌一噎,王新是萧清宇带来的,无论萧清宇说是,或不是,都可证明萧清宇和王新有牵联,可萧清宇居然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整件事情,半点都没有牵扯进来,果然是个聪明又可恶的人。

    皇帝的面色瞬间阴沉的可怕,厉声道:“太子被刺,还有诸多疑点,不能只听信某位证人的一面之词,不过,天凌涉案,属嫌疑人,回华阳宫闭门思过,事情真相查明前,不得踏出华阳宫半步!”

    萧清宇置身局外,陷在事件里的就只有他,天凌,王新三人,王新在众目睽睽下指证天凌是杀人真凶,就算天凌驳过了王新,他也要惩戒一二,以示威严,否则,朝臣们肯定会心有异端,引起朝堂动荡。

    “儿臣遵旨。”萧天凌低低的说着,领旨谢恩,眼瞳里隐有暗芒闪掠。

    沐雨棠冷笑,闭门思过?重查案件?不过是借口而已,她敢担保,皇帝查着查着,就会将事情查的无影无踪了,为皇后,太子报仇雪恨,不过是句空口白话。

    皇帝一直都很忌惮清宇,太子已死,能与清宇抗衡的只剩下了三皇子萧天凌,所以,即便萧天骏真是萧天凌所杀,皇帝绝不会重罚萧天凌,因为他要留着萧天凌对付清宇。

    今天逼得皇帝将萧天凌禁足,可间接警示大臣们,萧天骏就是被萧天凌所杀,他手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六亲不认,大臣们对他这种做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反感,即便太子死了,支持他为帝的臣子,也会少掉一大半。

    “朕有些累了,都退下吧!”皇帝轻靠着龙椅闭上了眼睛,清俊的容颜染着淡淡的疲惫。

    “微臣告退!”大臣们行了礼,三三两两的走出了御书房。

    沐雨棠挽着萧清宇的胳膊,施施然前行,萧天凌走了过来,看着萧清宇,冷冷的道:“你是不是祁王世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清宇斜睨着他,悠悠的道:“太子是不是你杀的,你心里也最明白,你最好乞求上苍,不要让皇上找到什么强有力证据,否则,你会比我先死,死的比我还惨!”

    “多谢提醒!”萧天凌咬牙切齿的说着,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心中暗道,皇后已死,顾太傅发配边疆,顾府也没什么能人了,只要父皇不追究他的杀人罪,他就可高枕无忧,统领全军,对付萧清宇。

    祁王是骑马来的皇宫,出了宫门,他骑马回府了,萧清宇,沐雨棠则上了风无痕驶来的紫檀木马车。

    坐在车厢里,萧清宇犹豫片刻,低低的道:“雨棠,其实,我……”

    沐雨棠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不管你是祁王之子,宸王之子或者是乞丐之子,我都不在乎,我喜欢的只是你,无关你的身份,地位。”

    萧天凌非常厉害,他敢直言萧清宇不是祁王世子,绝对看到了有力的证据,不止是单纯的捕风捉影,萧清宇身份如何,沐雨棠根本不在意,她喜欢的只是萧清宇的人。

    萧清宇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浮上丝丝笑意,紧紧将沐雨棠抱在了怀里:“雨棠,谢谢你!”不计身份,不计地位的喜欢他,他果然没有爱错人。

    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他不准备瞒她了:“萧清宪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宸王世子萧炫,冒名顶替了祁王世子的身份。”

    沐雨棠抬头看向萧清宇,轻声道:“那真正的祁王世子呢?”

    萧清宇目光微微黯淡,轻轻一叹:“死了,祁王发现他误食了玉佩后,以最快的速度帮他取了出来,但玉佩上的残月毒已经流到了他血液里,祁王消耗尽内力,帮他护着心脉,可洛阳距离天山太过遥远,他们找到师傅时,祁王世子已经没了气息……”

    沐雨棠轻叹,残月毒很霸道,英勇无敌的玄铁军都被它毒死了,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又怎能受得住那么强烈的毒性,真是可怜了那么小的孩子:“你说的师傅是哪位?”

    “我师傅玄机老人,我的医术就是他教的。”萧清宇环抱着沐雨棠,低低的道:“他和我父王萧元宏是莫逆之交,听闻我父王出事后,他急急忙忙的赶来京城,在半路遇到中了残月毒的我,他帮我解了大半毒性,带我回了天山,祁王夫妇是我到天山的一个月后前来求医的。”

    当时的祁王夫妇神色憔悴,满面焦急,衣衫皱巴巴,发髻乱蓬蓬的,他们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可那个孩子,早就被残月毒攻了心。

    “祁王妃受不了孩子离世的打击,整个人都崩溃了,神思恍惚,抱着孩子的尸体不放手,渐渐的,尸体腐烂,发臭,不能再和人近距离接触,祁王便趁着祁王妃熟睡时,抱走尸体掩埋了,祁王妃睡醒后不见儿子,发疯般到处找,看到了休养的我,错将我当成了她的孩子,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祁王不想她再伤心,便没有戳破,师傅也趁着空隙,为祁王妃治病。”

    “一年半后,祁王妃病情痊愈,她知道我不是他儿子,也接受了自己儿子离世的事实,但这一年多的相处,我们有了很深的母子情,她舍不得我,就让我顶替祁王世子的身份,回了祁王府。”

    “我本想着,等祁王妃再诞下麟儿后,我就找个理由离开,把祁王世子的位置还给他们,哪曾想,祁王,祁王妃多年来一直没再有子嗣,我医术学成,给他们把脉,发现祁王竟然被下了绝育药!”

    “什么?绝育药!”沐雨棠震惊,还下在了祁王身上,无论祁王娶多少妻妾,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那心思歹毒的人,是想让祁王断子绝孙么:“你有没有给祁王配药,调养?”

    “当然有。”萧清宇点点头,轻声道:“我开了很多药方为他调养身体,但有许多草药想达到最佳药效,需要现采,现煎,现喝,所以,祁王就天南海北的走动,一边观赏美景,一边悄悄治病。”

    沐雨棠挑挑眉,难怪祁王那么喜欢在外游历,原来是采草药,喝药去了,清宇医术高明,应该能医好祁王:“真正的祁王世子,是什么样子?”

    萧清宇细细想了想,轻声道:“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他和我年龄相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相貌偏向祁王!”

    沐雨棠点点头,祁王,祁王妃那样的人,生出的孩子自然是可爱又优秀的,那个祁王世子,真是可惜了:“玉佩和糕点是有区别的吧,祁王世子怎么就把玉佩当成糕点吃了?”

    萧清宇沉默片刻,轻声道:“祁王小世子喜欢动物糕点,他吃的糕点都是小猫,小狗,小兔,小熊形状的,那块玉佩雕刻的栩栩如生,颜色也和糕点一般无二,他就和着糕点,囫囵的吞下去了……”

    沐雨棠无奈抚额,小孩子吃东西,确实都喜欢囫囵的吞,不过:“众所周知,玉佩就是玉石,吃下它会死人,几岁的孩子应该是禁止佩戴玉佩的吧,萧清宪怎么会拿着兔子玉佩到处玩?”

    萧清宇轻声道:“听说,是花姨娘见萧清宪喜欢玉佩,就在他脖子上挂了一块,他玩耍时,绳子松动,玉佩掉进了糕点里,被祁王小世子误食……”

    沐雨棠柳眉轻挑,祁王小世子喜欢吃动物点心一事,花姨娘肯定知道,她放着那么多玉佩不给萧清宪戴,偏给他戴个兔子形状,容易和糕点混淆的,还不检查绳子,害得绳子松懈,害了小世子的性命,真不知道花姨娘安的什么心……

    “不说祁王世子了,萧清宪拿走的那两块铭牌是怎么回事?”铭牌上染着的淡淡青莲香,是萧清宇特有的气息,铭牌绝对是从书房拿走的。

    萧清宇下巴轻搁在沐雨棠香软的肩膀上,低低的道:“我为了防止别人不经意翻出铭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新雕刻铭牌!”就算翻出来,那铭牌也是新的,不但治不了他的罪,还能倒打一耙,反算计害他之人。

    沐雨棠撇撇嘴,连这种事情都算计到了,果然是世间少有的腹黑货!

    “王爷,求您了,别赶我们走。”期期艾艾的哀求传入耳中,沐雨棠掀开帘子一望,到祁王府了,花姨娘跪在祁王面前,紧扯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王爷,我们孤儿寡母的,离了王府可怎么活?”

    祁王挥开花姨娘,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声道:“本王命管家送你们一万两银子,难道他没给你?”一万两银子足够普通的百姓之家,吃喝一世不愁。

    “自然是给了的。”花姨娘轻轻抹眼睛,她原本也是普通百姓,知道百姓日子的苦楚,在祁王府享了十七年的福,她不想再过回原来的清苦日子:“妾身不是担忧银子,妾身是想,王爷养了清宪十七年,对他有再生之恩,他有责任孝敬您。”

    祁王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只觉心烦,冷冷的道:“本王有儿子,不需要他孝敬,若他真想表孝道,逢年过节来看看本王就是。”

    花姨娘闻言,眸子里闪着浓浓的焦急,一年里都没多少节日,王爷是铁了心思不再见他们母子了,清宪才刚入御林军,都没站稳脚跟,如果离了祁王府,很难升迁:“王爷……”

    “不必多言!”祁王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看着她:“张夫人,本王记得,给你姨娘虚名那天,本王说的很清楚,清宪十八岁后,他改回张姓,你们母子搬出祁王府,咱们互不干涉,如今他距离十八岁也没几个月了,本王让他提前搬出祁王府,并无不妥,如果你再赖着不走,本王只好让侍卫们强行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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