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姜温枝刚醒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撑着自己起身去洗漱,胃里又是翻涌的恶心。
喝了杯水后她才渐渐缓了过来。
这症状怎么和姜国强喝醉的时候这么像?
今天虽是周六,可还得去上课,姜温枝换好衣服,拿上书包便出了门。
天色未明,路灯笼罩在薄雾里,暗得昏沉,马路上只隐约看见清扫大街的环卫工人。
到学校门口时,姜温枝奇怪地看了眼手表,明明只比平时晚了五分钟,怎么班主任已经站在了传达室门口。
到的比她还早?
“老师早上好!”
姜温枝把缩在袖口的手伸出来,扯下头上的帽子,礼貌颔首问好。
辛元德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搓着冷得僵硬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慈祥,“早啊,姜温枝,身体好些了吗?”
他边说边吐出一团团白气,神色关切:“学习固然重要,可也不能熬坏了身体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老师,那我去班级了。”
“嗯,去吧!”辛元德挥动双手,不放心地嘱咐:“多注意身体啊,不舒服随时和老师说!”
到班级后,姜温枝放下书包便从抽屉里掏出镜子,仔仔细细照了照。
是昨晚没睡好脸色太差了吗,还是黑眼圈太重了?怎么感觉班主任说的她好像大病初愈一样,态度也是分外的温和。
略带乌青色的眼圈在镜子里格外明显,姜温枝不想看到自己这幅尊荣,快速合上镜子,掏出了英语书。
对赤瑾学生来说,比周六补课更让人绝望的是。
年级主任一大早便堵在了校门口,于是乎,迟到的,没穿校服的,均被主任抓住训诫了一顿。
早读课铃声响起后,校门口只剩下辛元德和站在他后面的几个男生。
他拧着眉头,瞪向几人,疾声呵斥道:“你们四个!给我好好坦白,昨天晚自习去哪儿了!”
“主任,是我请他们吃饭去了,您罚我就行。”傅池屿先站了出来。
齐峻心里p,昨晚小辛不是回家了吗?面上仍赔着笑脸,“主任,我们错了,下次再不敢了,您宽宏大量,饶我们一次!”
“现在知道错了?逃课的时候我看你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什么饭局,半个年级的人都去了?傅池屿,你怎么不叫上我呢?”
“您早说啊,”傅池屿挑眉笑,“那今晚我单独请您一顿?”
辛元德气极反笑:“别给我贫嘴!就你花花肠子多!平时你自己逃课就算了,这次胆子肥了啊?叫上艺术班我也可以忍,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我班上的学生你也拐?”
说到这里,辛元德往左边跨了两步,指着一直没说话的两个男生唾沫横飞地骂:“王麒麟,杜航!你俩可以啊!a班有你们真棒!”
浓浓的反讽意味。
“昨晚我去班级,全班都在认真写作业,甚至没人抬头看我一眼,大家都在拼尽全力,我们已经准高三了,分秒必争,你俩呢?居然给我逃课!这是a班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吗?”
“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都觉得羞愧!”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发出啪啪的声响,“王麒麟上次考试稍微进步点就骄傲了?还有你,杜航!你就快掉出a班了自己不知道吗?还整天吊儿郎当的不知所谓!”
像是抓住了典型,辛元德一个劲儿地猛攻杜航,直骂的男生抬不起头。
“我看有必要给你家长打个电话了,我就问问他们还管不管你!要是他们和我说,老师您别管我儿子了,我二话不说,从此放任你自流”
杜航憋红了脸,不服气地抬头:“老师,您别逮着我一个人骂啊,要说逃课,那咱班姜”
“主任——”
刚刚还态度随意的傅池屿忽地出声打断了两人。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我,我错了,下次绝不拖您后腿,”他认真地给出解决方案,“您看是写检讨还是叫我爸妈来?”
认错极快,诚意满满,让人一时语塞。
“你这次倒是乖觉啊!”
辛元德侧目,嗓门也小了几分,再回头瞅一眼自己班上毫无悔过之心的男生,生气之余更怒其不争。
“你看看人家的态度,再看看你!怎么,我逮着你骂不行吗?我说错了吗?你根本没把学习的心思端正起来!”
言语上升到学习态度这个高度,显然下一步,别人家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辛元德背着手在四个男生面前踱步,语重心长道:“我们身边又不是没有好榜样,你们看看姜温枝,傅池屿齐峻,你俩肯定也认识她吧?老第一名了!回回表彰上领奖台!”
“昨晚班长和我说姜温枝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了,我本以为今天她得请假,谁知人家五点一刻就到学校了,你们连小姑娘都不如!”
辛元德仰天长叹:“唉!但凡你们能有她五分之一的努力,那我能少白多少根头发啊!”
傅池屿抬睫,勾唇附和道:“主任您说得对~”
杜航:“”如果没记错,班主任口中那个身体不舒服的第一名姜温枝同学,昨晚是不是和他们一桌吃的饭?
王麒麟也仰头望天,眼里闪过惆怅。这沈熠文咋回事啊,一个坑也是填,三个也是,为什么不顺手捞他俩一把?过分死了!
本次大规模逃课事件,辛元德其实也只抓了两个主谋和自己班上的学生,雷声大雨点小,痛痛快快批骂一顿后,让几人写了检讨,此事便糊弄过去了。
风舒草长,飞花芳香,伴着重复的上下课铃声,校园的绿意从沉睡中苏醒,又到了富有生命的季节。
大地回春。
时间和人一样,都要往前走,也只能往前走。
2014年谷雨
年级传言,理科d班的傅池屿和施佳在一起了。
那个下午,姜温枝坐在座位上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水珠砸下,嫩绿抽条的树枝被吹打得七零八落,煞是可怜。
雨润万物,春天终是留不住了。
她平静地把手伸出窗外。
绵柔的细雨落在手心,顷刻间在姜温枝心里掀起滔天的海啸。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那只是传言,可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按照傅池屿的性格,如果是假的,他会第一时间否认,这种话不会流出来。
所以。
是真的。
他们在一起了。
汹涌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了姜温枝所有的感官,每一寸呼吸支离破碎,无数起伏的情绪被夷为平地。
劫难消退后。
只留下了比月球表面还坑坑洼洼的凄凉。
姜温枝睫眸颤动着,神志却无比冷静。
目光追随傅池屿的时间长了,竟有一刻真的觉得他是她的了。
从前只想着要是能正大光明地看他,和他做朋友就够了,可现在,欲望在深渊里落地发芽,她对他生出了极强的占有欲。
可。
没有立场的占有欲是可笑的。
她没吃醋的资格。
依旧酸倒了牙。
还没来得及为爱冲锋陷阵,就已经挫骨扬灰。
2014年仲夏
周五傍晚,连续上了两周课的学生迎来假期,众人早早离开了学校。
姜温枝被沈熠文以问题目的由头拦在了教室。
讲了两遍解题思路后,沈熠文半红着脸,闪烁其词,扯了一堆没用的话才横心说出自己的心意:“姜温枝,我喜欢你!”
说完,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看向对面女生。
姜温枝垂眉收拾着桌上的文具,淡声道:“谢谢,但是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语气比刚刚讲题目还冷然。
“咱们还没好好相处过呢,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我?”沈熠文并不气馁,再接再厉。
“我不是日久生情的人。”
再次明晃晃直接地拒绝。
沈熠文也不尴尬,只笑道:“那要不这样,咱们先做朋友可以吧!”既然一次表白不成,那自己就先退一步,给两人争取个机会。
“你喜欢我?”姜温枝忽地抬眸,平淡的眼神里多了丝光亮。
“对对啊!”
姜温枝:“那我们不能做朋友。”
“为什么?”沈熠文答得飞快,只觉得事情山回路转上下起伏。
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姜温枝一本正经地分析:
“第一,如果我答应和你做朋友,会给你一种你还有希望的错觉,”她不带任何情绪地继续:“二,我怕做朋友后,你会深陷不拔,更喜欢我。”
要不是姜温枝从神情到声音都严肃至极,沈熠文甚至觉得最后一句话是她在欲擒故纵了。
他尴尬地摸头笑,言语混乱:“哈哈,做朋友而已,也不至于这样吧”
“经验之谈。”姜温枝淡漠的瞳孔里不再有光。
沈熠文收起告白失败的低落,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女生。
他其实从高一就对姜温枝有好感。这个女孩很不一样,看似什么都牵动不了她的情绪,可她偏又有自己的底线,温柔的不失力量,让人想靠近。
可他似乎成不了摘月亮的人了。
他发自肺腑地笑,轻松道:“看来追你的人很多啊,他们被拒绝后也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你干脆连这样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都不肯答应。
许久,他都没等到女生的回答。
两人在寂静中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
校园清幽无人,傍晚凉风吹走了白天的炎热,落日余晖烧红了半边天,云霞变幻成一座岛屿的形状,瑰奇壮阔。
姜温枝抬头看酡红的彩霞,嗅着淡雅的花香,只觉得这个场景朦胧得像一场梦。
同样的事情似乎在很久之前发生过。
她曾经也觉得和傅池屿做朋友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撞了南墙后才惊觉,谁会甘心和喜欢的人只做朋友?
相处后,你只会日复一日地想和他制造羁绊,时时刻刻想再近一步,更妄图得到他。
所以。
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陌生的关系。
捂住耳朵,遮上眼睛,守口如瓶。
把这份喜欢,慢慢消磨掉。
不曾有过希望,才不会遭受绝望的苦难。
说到底,其实暗恋这件事情不心酸的。
只要你做到一件事。
不想得到。
-
许宁蔓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同桌有哪里不太对劲。
下午课间,她看着旁边如松般岿然不动的女生,有些担忧:“枝枝,你都坐了一整天了,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去超市逛逛?”
姜温枝从书本中茫然抬头,“嗯?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许宁蔓实在想让她起来走走,于是说:“修正带——”
“我这儿有,拿去吧。”
“哦不,除了修正带,我还想买个数学本!”
姜温枝在桌洞里翻了两下:“诺,我这有几本新的。”把本子放到桌上后,她再次埋头在学习的苦海中。
许宁蔓皱眉,好奇地问:“枝枝,以前你不是一天要去好几次超市吗?”连05和038的笔芯都要分两次去买。
“哦,那可能是因为我发现外面的文具店更便宜。”
姜温枝用笔头撩了撩额前碎发,声音很轻,抛出了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许宁蔓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要开年级大会,总能让自己的亲亲同桌下楼。
本次阶段测试考中涌现了一批黑马,高二整体的成绩进步喜人,辛元德老早便发布了开会通知。
下午第三节下课铃一响,姜温枝速度极快,利落地搬上凳子,催促着许宁蔓赶紧去操场占座。
a班同学还在懒散地消磨课间时间,两人已经出了教室,穿过几栋教学楼,在操场东边找到了自己班区域。
年级开大会最无聊了。
主任、班主任、学生代表依次发言,总结各科成绩,还要对下次考试进行展望。所以,主席台前的第一排位置通常是谁倒霉谁坐。
而姜温枝同学,明明到的最早,却拎着凳子主动地,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首排。
铃声打响,还有一小半的学生磨洋工赖在教室,在辛元德几次广播催促下,高二全体才到齐。
大会开始。
许宁蔓侧头瞥了眼身后嘈杂的人群,又看了看旁边正襟危坐的姜温枝,她凑头过去小声问:“枝枝,你不是一直喜欢坐后排吗?”
“不了。
后面太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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