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傅池屿睁开眼,眸底红意稍褪,人也清醒了几分。他喉结上下滚动,淡声说:“谈不上喜欢。”
月色撩人。
夏天的晚风里裹挟着梅子酸涩的气息。借着几分醉意,姜温枝转身,睫眸微不可察地颤了两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你觉得我怎么——”
“姜温枝。”傅池屿声音低沉,微微偏头看她,两人目光交织,倒映着彼此并不明晰的身影。
忽地,他笑了声,“其实,谈恋爱挺没意思的。”
“”
没说完的话连同姜温枝眼里的光一齐消散,她仿佛被施展了定身咒,浑身动弹不得。
好半晌,她才牵动嘴角,抿出了个好难看地笑:“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个人挺好,无拘无束自由随风。”傅池屿懒散地靠着椅背,仰头看天上忽闪忽现的繁星,声音远得像从神秘外太空传来。
姜温枝也抬头,眼前黯淡一片,看不见任何的光亮。须臾,她眨巴着眼顺应:“是,是啊,一个人也好。”
两人沉默望天,像是不想再拘泥于情感类话题,傅池屿转而问:“开学一起走?”
“可以,但我们报道时间不一样。”
潭清大学每年都会比其他学校提前两天开学。
“嗯,你学校早一点。”傅池屿说,“我就当先去熟悉环境了。”
“那好啊!”姜温枝眉眼弯弯看他,唇边勾出了点笑意。
那些在脑海里想了一万遍的话,那些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晚风徐徐一吹,全部埋进了八月闷热的夜色中。
怕什么。
急什么。
反正未来他们还会有无数的时机。
-
e班餐桌上,施佳在起哄声中又吹了一瓶酒。她从没觉得人缘好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今晚本班的、外班的,一堆男生吵着要和她不醉不归,这种场合她本也可以推脱应付的,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真想醉一场,她几乎来者不拒。
往常的游刃有余没了,只有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滑入喉间。
五六瓶下肚,胃里胀痛不说,一股难言的恶心涌上心头。又一杯喝完,她实在撑不住了,推开仍在给她倒酒的男生,施佳弓着腰,跌跌撞撞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得全是酸水,胃里针扎的疼,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才虚弱地起身。
眸光无意往巷子深处一撇,她又跌坐回了地上。
靛白色月光倾斜而下,半明半晦间,距离不远的长椅上,坐着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男生,还有那个她明明看不上,却又忍不住从心底里嫉妒的女生。
傅池屿。
姜温枝。
这两人什么时候离了喧嚣,跑到这无人地方坐着。氛围极其暧昧,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姜温枝一袭白裙,正闭眼靠在椅背上,脸颊软嫩微红。傅池屿侧着头,一贯清亮的睫眸低垂着,眼神内敛而又浓烈地紧锁着她。
黄灯漫照下,清新的气氛美好到,连那破音像店的老板都趴在窗台上,支着下巴看着两人傻乐。
这样的场景,施佳不由得想到了刚刚吃饭前,她把傅池屿叫到外面时,他那宛如让人置身冰雪中的淡漠神情。
时至今日,施佳依旧不愿放弃这个从长相到性格都十足吸引她的男生。所以,她抛开了自尊,卑微地乞求两人复合。
可傅池屿只毫无温度地睨她:“施佳,咱俩好过吗?”
对上他深邃无波的瞳孔,施佳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很快,她整理好慌乱,扯出从前的娇媚笑态。
“当然!你,你愿意带我组队打游戏,我叫你‘阿屿’你没拒绝,我当众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也没否认!”施佳语速极快地罗列着她眼中的那些好,“傅池屿,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
“”
游戏是齐峻组的局,称呼什么的有什么可计较的。面对她的过分解读,傅池屿的语气无比淡:“我确实不喜欢你。”
“那我和别人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为什么没有否认?”像难以置信,施佳后退了两步,神色凄怆地喊了出来。
“就算是,对你曾给我送衣服的感恩吧。”傅池屿没思考直接给出了答案,说完便转身利落地离开。
施佳蓦然跌倒在地。
是啊,她怎么忘了。
傅池屿是个多顾及女生面子的男生啊。
因为他有良好的教养,所以不会在众人面前拆穿她的谎言,甚至还寻了个恰当的时间告诉大家两人分手了,并且是他被甩了。给了她全部的体面尊严。
包括今晚。
当着饭桌上看热闹的同学的份上,哪怕从她骂了姜温枝后,他对她的厌恶溢于言表,可还是跟着她走了出来。
要不是刚刚傅池屿提起送衣服那件事,施佳差点忘了,似乎就是从高一元旦晚会后,向来和女生保持距离的傅池屿,才默认了她出现在他周围。
所以。
就因为这么一点点的小事,才让他忍让至今?
回过神看向远处的两道身影,施佳忽地笑出了眼泪。
可是啊。
谁又知道。
傅池屿所感念的那点恩情,不过是那天她随手拦了齐峻,截糊了不知道是谁的善意罢了。
原来从那天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了。
-
散伙饭从傍晚霞光吃到了快十一点,辛元德一看就没少喝,上脸红得不行,自己都摇摇晃晃站不直了,还在指挥出租车师傅过来搬人。
当然,也有不少同学的家长亲自来接人,姜国强就是其中之一。
他骑着电动车靠在马路边,冲姜温枝招了招手:“枝枝,咱不着急啊,你好好和老师同学道别!”
姜温枝笑着点了点头。
辛元德也看见了他,迷瞪着眼睛大声打招呼:“姜温枝爸爸,国强兄弟!来喝两杯?”
“不了不了,辛主任您早点回家吧!”姜国强笑呵呵婉拒。
“好吧,那下次,下次~”辛元德一脸的不尽兴,脚步一晃,就要撞上后面的姜温枝,傅池屿眼疾手快扶了主任一把。
十几分钟后,把许宁蔓塞进出租车,又再三嘱咐师傅开慢点后,姜温枝才退回到台阶上。
想起晚上颜哥给的那个袋子,她走去凳子边拎起来翻了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算了,你都拿去吧。”姜温枝干脆把袋子整个塞给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傅池屿手里。
“这什么?”他挑眉看她,并不看袋子。
“忘了和你说,晚上我遇到颜哥了,他给的。”姜温枝嘱咐说:“你记得把里面的酸奶喝掉!”
这男人也奇怪,长着一副不食烟火的帅脸,怎么小孩子一样,逛超市只买零食。
傅池屿拿出酸奶,拧开盖子递给她,抬睫慢悠悠地扫了她两眼:“姜温枝,我记得你没喝两杯呢。”
他俯身凑近了些,淡淡地酒气压了下来,混杂着傅池屿身上一贯的冷香,“怎么脸红扑扑的。”
“有、有两杯的。”姜温枝后颈似乎被什么咬噬了一下,她肩膀轻微颤栗,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遍及全身。
-
坐到姜国强电动车后座,姜温枝神色还迷迷糊糊的。她抱紧怀里的零食,只觉得耳畔的风都是极温柔的。
“枝枝啊,刚刚和你说话的男同学是谁啊?看着,还挺帅的~”
姜国强装作无意却酸味儿十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晚风拉的格外长。
“是我朋友。”想了想,姜温枝又补充一句,“以后一个城市上大学的朋友!”
回到家,一身火燎烧烤的味道实在呛人,姜温枝拿了换洗衣服就往浴室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擦干头发上的水,她刚想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顺手洗了,可盆里空空如也,温玉婷从阳台上探头出来,“枝枝,吹完头发赶紧去睡觉。”
“好,谢谢妈妈~”
回过身,温玉婷继续揉搓着女儿纯白的小裙子,忽地泡沫中浮起了一张小小的圆形贴片,还带着卡通图案。她顺手捞起,扔进了旁边垃圾桶。
这孩子从哪儿粘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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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末
傅池屿你好啊:
我是姜温枝,不想只做你朋友的姜温枝。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二封情书。
第一封存在我的柜子里,写于三年前,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逐渐褪色。
而这封,我曾满心希望你能当着我的面打开它。
可你突然和我说,谈恋爱没意思。
我的语文阅读理解不错,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暂时不想谈恋爱了。
所以,尽管我很想很想在毕业聚餐那天晚上和你表白,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很怕在这个时机提出来,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最开始,我怕自己只能做你的朋友,可现在,我更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喜欢让人变成了胆小鬼。
枯燥的高中生涯,每天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是:
空气,水,食物,你。
你和它们并列重要,甚至可以短暂替代它们。
你不知道,当你和我说要去同一所城市上大学时,我有多高兴。
我曾因为想念你,熬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也埋怨过暗恋的苦涩,在深渊里默默掉眼泪,可一见到你,哗地一下,世界豁然开朗,鸟语花香。
不管人声鼎沸还是万籁无声,我总会想,要是傅池屿在我身边就好了。
想知道你今天吃了什么,回家路上的晚霞好不好看,有没有遇到学校书店旁边的那只小胖猫,它很乖不挠人的,你要是看见,可以抱抱它。
我想以后每天都能和你说早安,午安,晚安。
傅池屿,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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