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宫中的苏德妃是苏家嫡系,那苏州牧便是苏家旁支了。即便苏州牧颇有才能,也难以得到苏家重用。
苏州牧与苏夫人相遇时,不过是个小官罢了。
即便苏夫人耽误了花期,甄家为她挑选的夫婿人选也都是江南有头有脸之人,又怎会同意让她嫁给一个职位低微的小官呢?
还是甄家主直到苏州牧与苏德妃同宗后,这才松口同意了两人婚事。
“婚后,家里对老爷颇有扶持,孙女本以为这是家族对我的补偿,一度感恩不已。可谁想,待老爷官至州牧,家族的要求也就来了。”
当初,甄家以庆贺苏老爷升任州牧为由送了不少礼品,更是在一众宾客走后,与苏老爷提了私盐一事。
“你们说私盐获利老爷可得四成,老爷不允。你们说私盐可让更多百姓吃得上盐,老爷犹豫,却仍未答应。最后,是你们以将我再次送往宫中伺候老太妃,让我与他夫妻分离,与我的孩儿母子分离,他这才应下。”
“我也是那时才知,你们同意我与他的婚事,不过是为了他苏氏子弟的身份,想要将苏德妃也牵扯进这贩卖私盐一事罢了。”
“如今,事情败露了,你们便想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这不可能!”
苏夫人爬到苏老爷脚下,不住磕头,“祖父,你就帮帮他吧,孙女不能没有他啊!”
“也罢,此事,我会写信告知老太妃,至于你那夫婿。”
苏夫人停下动作,双眼发亮地盯着甄家主。
甄家主语无波澜,“你也说了,账册已被知晓,此事若在老太妃知晓前便呈到陛下面前,结局如何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孙女,谢过祖父。”
苏夫人知道,只能到这了,再多,对方便真的不会再管了。
“嗯。若你夫君的事最终没有瞒住,也希望你看在甄家已经出力相助的份上,多为族中女子声誉着想。”
“孙女明白。”
“你既已嫁为人妇,甄家便不留你了,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便归家去吧。”
这便是在赶人了。
事已办妥,苏夫人也不耽误,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甄家府邸。
出了府门,真巧遇上下雨,苏夫人正要转头找下人要把伞,下人却已经把门关上了。显然,他们是得了甄家主的吩咐。
“看来,这甄家,日后是当真回不来了。”
“如此,夫人若不嫌苏某没本事,即将没了官身,便与我走了如何?”
苏夫人转头,苏州牧已然为她打上了伞。
苏夫人宽袖掩面,一双眼睛在笑,却仿佛有泪珠即将滑落。
“郎君雨中送伞,妾身自当以身相许。”
苏州牧抚上苏夫人红肿的额头,“疼吗?”
苏夫人点头。
“以后不会了。”
苏州牧拉起苏夫人的手,走向马车。
“以后,我们买下一处宅子,再置备一处庄子,远离官场纷争,只管侍花弄草,养育一双儿女。”
“嗯。”
远去的马车中,还时不时传来苏州牧与苏夫人的对话声。
“老爷怎么来了?”
“家中娘子太傻,怕她一时找不到归家的路,来把她带回去。”
“老爷走了,衙门的公务要如何处置?”
“自是交给殿下处理了,孩儿暂时交给他了,公务又有何不可呢?”
苏家兄妹对父母去了甄家一事一无所知,反倒是李子安从水泓处听了些消息,有些感叹夫妻俩的情谊。
但这感叹也没有让他与水泓对苏子明手软,苏子明在此处的生活仍然很是充实。
宫中,水延的密折比甄家主的信到的要早,震怒的帝王已然将密折与证据拿到朝堂上,在众官看后直接下旨将苏州牧押解进京,彻查江南盐政一案。
老太妃收到信时,钦差已经领命去江南了。
“这点子事,也值当他与那丫头争起来?”
对于当初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苏夫人,老太妃还是有些印象的,如今苏州牧插手私盐的事一出,她倒是不介意帮上一帮。
老太妃叫来身边的老嬷嬷,“你亲自去侯着,待陛下散朝了,把陛下请来。”
“是。”
听说老太妃找自己,皇帝连朝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
“老太妃找朕何事?”
“陛下何必赶的如此匆忙?看看,连汗都跑出来了。”
老太妃说着,示意皇帝身边的公公给他擦擦汗。
皇帝接过帕子,跟在老太妃身后,向殿内走去。
“这万寿节快到了,我啊,吩咐了族内精心为陛下准备些寿礼。”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餐桌旁坐下。
“陛下尝尝,正好给你填填肚子。”
桌上放着一碗莲子羹,正是皇帝小时最喜欢的一道菜。
皇帝微微一笑,心下熨帖,“劳老太妃挂心了。”
“江南今年不易,寿礼之事,甄家从简即可。”
老太妃点头,“是啊,我也是这般吩咐下去的。江南近年多灾多难,我甄家寿礼既占不了价高,自然要占个意重了。”
说到这,老太妃叹息一声,“可惜啊,我那群不争气的后辈们,竟说给陛下准备寿礼不可马虎,四处敛财,甚至将手伸到了私盐上!”
老太妃语气激动,看得皇帝连忙放下勺来安慰,“老太妃先冷静下来,甄氏后辈不懂事,老太妃罚他们就是了,何苦动气呢。”
老太妃做出强行平息怒气的样子,“罚?我倒是想啊!那丫头已是外嫁之身,撺掇着夫婿做出贩卖私盐一事,如今已是别家妇人,我又以何身份去罚她。”
说着,倒是落了几滴泪,“当年我身子不好,家族里送了这丫头来照顾我,还为此耽误了她的花期。可谁知道,当年的孝顺丫头,竟能做出此等事来啊!”
“老太妃如此生气,不如,朕下一道圣旨,先停了那人的职务,让他好生思过一番如何?”
老太妃摇头,“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我虽是一届妇人,却也知道盐铁之重,万不可因我而轻罚了他们。”
皇帝笑了,“老太妃这话可就见外了。当初朕的母妃早亡,朕又不得父皇待见,若不是老太妃,又何来朕这个皇帝呢?”
“如今朕当了皇帝,若是连保住老太妃家中后辈都做不到,朕这皇位又有何威严可言?”
老太妃感动道,“如此,便多谢陛下开恩了。只是此事终究涉及盐政,绝不能如陛下所说暂时停了职务就好,陛下应下旨训斥,随后夺了他的官位,永不让他再入朝为官才好。”
“这……是否罚的重了些?”
无法入朝为官,这对此时的男子而言,绝对是最重的惩罚。
“重?不重了。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今,陛下特意为我开恩,饶了苏家老小性命,他还有何可埋怨的?”
“况且,他的子孙后代亦可入朝为官,若真有本事,自会为他那不省心的父母挣个爵位,拼个诰命。如此,才不枉他身上的甄家血脉!”
“老太妃高义,只是不知,老太妃口中之人究竟是谁,老太妃说了,朕也好命人拟旨。”
老太妃用怒其不争的语气说道,“他啊,正是扬州州牧,他家中妻子,正是当年纪进宫尽孝的丫头。”
一听是扬州州牧,皇帝迟疑了。
老太妃见此,连忙宽慰,“陛下若是为难,将那丫头与她夫婿按律处置了便好,莫要因此事不快。”
皇帝叹息一声,“老太妃有所不知,朕前几日才在朝中说了扬州州牧贩卖私盐一事。此事若是无人知晓便可简单了了,可如今,朝中众臣皆知此事……”
老太妃点头,“陛下的话,我听懂了。只是扬州牧卖这私盐也算帮了不少百姓,不知这是否……”
老太妃并未说完,但皇帝已经懂了。
“民心所向,别说是他们,便是朕也不得不从啊。”
“此事,朕会给莫爱卿追加一道密旨,若是扬州百姓共同请求,便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老太妃听到此,不由弯腰行礼,“多谢陛下开恩。”
今日的对话很快便以书信的形式到了甄家主桌前,而苏州牧与苏夫人也很快知道了这消息。
苏夫人感叹,“当年进宫陪伴老太妃时,可不曾想过会有今日之事,如今想来,这缘分倒是早已注定了。”
苏州牧也很是庆幸,“是啊,上天注定,你我此命不该绝啊。”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水延与林海经过一番乔装后便来到了苏府。
水延坐在上首,听到这消息倒也没有意外,“只要老太妃在人间一日,父皇便不会与甄家为难,此事倒也在意料之中。”
见此,苏州牧恍然,“这便是殿下放言可保下官家眷的底气所在?”
水延点头。
“与你那账册一同递上去的,还有甄家参与进私盐一事的证据,可父皇在朝堂发难时,却丝毫未提及甄家。而这,只能是因为宫中的老太妃了。”
“至于你,你妻子出自甄家,当年也曾进宫服侍过老太妃一段时日。便是老太妃不站出来,有了她这一层身份,再加上我早已准备好的万民伞,你苏府上下,也最多是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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