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
历悠然从未想到与他再见是今日这般场面,他们二人隔着狭长的落霞谷,隔谷而望。
宸帝一袭玄色蟠龙织金甲衣,外罩同色貂裘连帽大氅,胯-下骑着一匹大宛汗血宝马,身后浩浩荡荡跟着数以千计的铁甲宇卫,副将宇鹰更是手捧主将的夙天戟,牢牢跟在宸帝身侧,寸步不离,尽显帝王尊贵。
而他却信马由缰,闲庭信步般逡巡着落霞谷中正在发生的激荡战事,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而只是为迎接他莅临的一场盛大的表演。
跟随历悠然一道前来的舜英在她身畔不屑道:“真不知那人此番作为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郊游的!”
历悠然却对一切置若罔闻,就像经历过极致的痛后就再也无法为同一人兴起半点波澜。她的身心早已追随在前去杀敌的陌隐身上。
两军相遇,率先打破这份诡异沉默的竟是宸帝座下的猛将宇鹰!但见他在看到镇国公主一袭人来到落霞谷的瞬间,便猛然跪地问安道:“末将参见镇国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宇鹰高亢的问安声在空旷的落霞谷中炸裂般回响,瞬间惊醒了双方隔谷相望的一众人马。
历悠然闻声,这才将目光转向峡谷对面的人马身上,沉然道:“无需多礼。”
她以为再次与那人相遇会有愤恨,有哀怨,有不甘,却从未料到与他再遇会是这般波澜不兴,仿佛他的存在如同旷古的风,水中的月,镜中的花,一触即散。原来当她投入一段感情时,就再也不会留恋前一段如梦似幻的虚幻。当她选择放下时,那么她就一定会将前尘往事尽数抛下,不留丁点儿余念。无论曾经的回忆有多么美好,无论她是否还会午夜梦回眷恋着岁月积淀一瞬间的怀念,她都不会回首。只要她放下了,就再也不会回首。
隔谷相望,她扬声道:“还要多谢宸帝此次高义之举!”她谢的是他不计过往,率兵远征,截杀武国主力于此地。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以大局为重,他们大多更专注于自身的利益。
面对她的谢意,他只是木然点头,简单回道:“武国狼子野心,本应如此!”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此行只是为了歼灭武国主帅主力,不论其他。
两方主帅如此定论,其他随行观望人员自然不好多言,双方都沉默地驻守在落霞谷上方,静候着下方传来的战报。
不知何时,乌云散去,渐渐的,日落月升,天边的红霞将这片落霞谷渲染得一片红火。
在众人焦急以待中,一匹浑身浴血的战马踏着夕阳的暮色,载着身披银甲的英雄凯旋而归,武国主力的战旗在他的身后衰败地摇晃着,无比清晰地标注了此行武国主力的落败。
逆光而行的陌隐在漫谷霞光的映照下渐渐凸显出他傲然挺拔的身形,银甲寒锋,威风凛凛,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他分明是天神临世,英武不凡。
“公主!是陌隐!是他胜利归来了!”舜英拽着历悠然的手兴奋地摇曳着,欢呼着。这一战他们已然凯旋!
凯旋而归的勇士猎马而归,他身披暮色,仿佛再也无法按捺心头不住跳动的喜悦,迫切地飞踏着漫谷霞光重回她的身畔,他翻身下马,手持战利品,高举敌方战旗,跪地高声汇报着此次难得的战果:“此次我方凭借地利,汇同镇军大将军歼敌五万,峪城一战大获全胜!末将幸不辱命,特来向公主汇报!”
历悠然挥退了舜英的搀扶,亲自下马,她向他伸手,扶他起身。
千军万马中,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起身,最终与她并肩而立,相视而笑。
“将军辛苦!”她笑道。
“为公主而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回道。
他们目光纠缠,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狭长的落霞谷中,一谷之隔,君沐宸亲眼目睹着她与他在漫天霞光中执手相望,目含情深。
他以为早在幼年父死母丧时就已经经历过何为绝望,却在这一刻才真切体会到何为痛彻心扉。
他宁愿她心怀怨恨,也好过如今淡看流云,静默如初。
君沐宸从未想到过她会这般决绝,原来她一旦放下,就再也不会回首。
而她对他已然彻底放下,无喜无悲,这次相遇,于他而言,他们二人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耳边下属汇报的关于郑国公郑奕调虎离山成功逃窜的消息显然已经不再重要,他不想再看那刺眼的一幕:“撤兵。”
副将宇鹰听闻君主谕令立没有丝毫犹疑,立马下令撤军。
运筹帷幄的君沐宸即使不曾下令追杀郑奕,却也已经明了武国今后的朝局势必不得安生。
武国懿仁太后身故,这也意味着武国帝王武珏与郑国公所代表的守旧派势力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武珏若想推行新政,彻底落实自己的政令,就必须除去自己的亲舅郑国公郑奕。
此番郑奕兵败狼狈回国,武珏又岂会放下痛打落水狗的天赐良机!而向来老谋深算的郑国公又岂会乖乖的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他们舅甥二人势必会为了己方的利益斗得昏天暗地,你死我活,而他只需坐山观虎斗,又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令行禁止的宸帝军队浩浩荡荡,眨眼间就已经在落霞谷中消弭了身影,只余下敌方残碎不堪的数万尸身。
此番宸帝得铭帝允许借道息国,包抄武国主力撤退后方,与镇国公主所率军队一道退敌,而损兵折将的郑奕只得狼狈逃窜回国,这也为攸国此后攻下武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他国胆敢轻率攻打攸国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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