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历悠然看着手中最新拿到的武国情报,不觉心生警醒。
自古以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武国颁布的那些田税改革政策,本意是减轻百姓的压力,加大地主豪强们的税收力度,可那些玩弄权柄千载的武朝权臣及世家大族们又岂会坐以待毙!上面收他们的税,他们就会加大田地租金,上面多收一分,他们就会把田租涨上两分。
历悠然对这些人的秉性再清楚不过,就像她在现世居住的国度,上面推行多地房产税制试点,下面手持多套房产的人转头就会将自己多出的部分通过上涨租金反过来加诸在租房者的身上。异曲同工。
可是现任武帝武珏对此并不了解,他虽然有过在临安城流浪行乞的经历,却从不曾接触过农耕事宜,更不会想到这项本是利民的举措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局。
在她看来,武国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势必生变。
果不其然,邻近正月之际,武国多地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其中以陇西地区最为严重。
而远在盛京的武帝武珏一觉醒来面对的便是龙案上瞬间积攒的各地失守的紧急奏报。
其中更有南地、西地等多地藩王起兵。
武珏宣布紧急上朝。
然而面对此时的危局,群臣噤言,万马齐喑。
面对七王动乱、直指京师的险境,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拿出有用的对策。
重回璟瑄殿的武珏看着满案的奏折不由怒上心头。
他不明白,为何武国朝廷所有朝臣都知道这场税制改革必出问题,却无一人告诉他为何会出错!
新推行的农田税制分明是利民之举,何以走到今日官逼民反的境地!
原来如今武国的田产大多集中在地方乡绅及富户的手中,这些人或是背靠地方权贵,或是背靠朝中权臣,勾连甚广。
如今朝中改了税制,要求地多者多纳税,这些人自然会将上头多收的田税加在底下的佃户头上,跟着上涨田租。
而那些与地方权贵们相互勾连的官员才不管赋税究竟是落到了手持大批田产的当地富户头上,还是加在了只知耕种的佃户贫民身上,他们欺上瞒下,沆瀣一气,这才使得各地民怨沸腾。
加之今年多地恰逢地震、泥石流、洪灾、大旱等重大灾害,导致受灾地区颗粒无收,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自然会揭竿而起,反抗官府。
至于那些列土封爵的各地藩王,更是无不惦念着京师的富贵繁华,如今多地陷入混乱,他们这些意在皇位的一干藩王当然会瞅准时机,发兵京师。
毕竟谋逆造反的时机是那样的宝贵,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而武国朝廷中那些从一开始就看到田税改革弊端的朝臣们出于屁股决定脑袋的因素自然会以自身的利益为先,从头到尾都闭口不提,反而大肆推行新税政策,直到下面造反再倒逼武帝收回旨意,退回原来的田税政策,他们即能够达到最初的目的。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以郑奕为首的老牌豪族们从一开始就想干票大的。
既然武珏不听话,换个更小的能听话的上来也就是了!
这活儿他们干得轻车熟路!
直到这一刻,武珏方才意识到,使人间变为炼狱的原因恰恰是人们妄图将这里变为天堂。
他的本意分明是为国为民,减轻平民的压力,做到藏富于民,国富民强,可是他得到的结果却是南辕北辙。
事已至此,他终于知道那些平日里对自己俯首称臣,如同一只只应声虫般毫不起眼的、卑弱的存在,其背后蕴藏着怎样骇人的势力。
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以利益为纽带相互勾结连成的一个整体,从各地乡绅到地方权贵,从州府世家到武朝权臣,从封地藩王到农民起义,他们的背后分明隐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他已经无法在为他的舅舅郑国公郑奕谋取利益,相反,他想要推行的政令分明会损害郑奕的核心利益,因此,郑奕他才会孤注一掷,哪怕要推翻他亲外甥的帝尊之位,也要保世家利益不灭。
看着手中亲信们秘密上传的奏报,武珏一口血积压在心头,刷地一口喷了出来。
张公公看着满案的鲜血,急得让小太监赶忙去传御医。
武珏却转手拭去嘴边的血渍,道:“不用了,已经不用白费功夫了。”
如果地方官员背后有朝臣撑腰。
如果官逼民反背后是他们一心逼位。
如果农民起义背后是他们全权资助。
如果七王动乱是他们意图废帝再立的必需手段。
告诉他,要怎样做,他们才会放他一马!
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武珏终于意识到,他败了,一败涂地。
这一刻,武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要的分明是他的命。
一个不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帝王,他们自然会弃如敝履,连一声招呼都不会和你打。
而今,已经到了他落幕的时候。
九日后,七王围城,明言要武珏退位让贤!
城外战鼓擂动,城内人心惶惶。
而郑国公府内却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和乐之景,这些本该为帝王分忧的文臣武将皆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郑奕的府内,与他一道看戏喝酒,好不快活。
所有人都仿佛忘了那位被困在宫中的今上——武帝武珏。
璟瑄殿内,张公公看着禁卫军统领刚送过来的福王周飞扬,果断跪地叩首,苦口婆心地哀求武帝道:“皇上来不及了!如今七王谋逆,围困京师!郑国公事后必不会推立他们为帝,那么如今就只有福王一人堪为新皇!只要您杀了周飞扬,您的勤王旨意就能够传到边境大军处,那些将军就能够及时回援,武国就有了一线生机!请您千万不要犹豫啊!”
周飞扬被人绑的像一个粽子,他想要说话,却被棉布堵住了嘴巴,然而下一刻,清晰听见张公公话语的他却不再作任何挣扎,如果这样做兄长能够活下来,那么他将甘愿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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