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这条路,阴暗狭窄,没什么人,不过王佳音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又偷偷站在人群中,去听了他唱歌。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吧。
每一次都要听很久,热天是,冬天也是,直到快散场了,她才舍得离开。
她很内向,不善于交朋友,尽管她真的很温柔很善良,但是从小到大,朋友很少,真正交心的,也就两三个吧。
有时候心事重重的,即使放学了,也不想回家。
布满阴霾的生活里,因为偶尔能听到他的歌声,因为有意无意的擦肩而过,因为能和他呼吸同样的新鲜空气,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因为能和他解一样难度的数学题,一想到这些,就被治愈了很多很多。
他就像是一束光,让王佳音心里小小的一隅被照亮。
今晚小巷子的路灯坏了两个,有一小段路及其的黑,尽管每天都走这条路,但这样的情形难免会害怕。
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
她家在巷子后面不远处,那几排老旧破烂的房子里最普通的一户。
也不是没有别的路,但这条是最近的,别的路需要包抄一大圈,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
前面不远处有个喝醉了酒的,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肆无忌惮的躺在地上,横在中间,巷子本就不宽,他这样一躺,根本不好过去。
但是,她生平最怕的就是喝醉了酒的人。
她走近的时候,那人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于是小心翼翼的抬起脚,准备挨着空隙过去。
刚一抬脚,还没来得及走,那个人就一屁股坐了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他妈谁啊,老子的地盘也敢撒野!”
她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摇晃着逼近:“哎哟小美女~”
王佳音吓得赶紧往巷口跑,还好那人喝醉了,头脑不清醒,跑不了,只是在后面追喊着:“跑什么,别跑啊。”
本来就胆小的她,吓得根本不敢往后看。她低着头不管不顾的往前跑,突然撞到一个人的时候,吓得“啊”的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于之洋有些懵的连忙蹲下,把她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王佳音抬头看到于之洋的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
很开心能在这里遇到你,但我却这样狼狈。
“我没事,谢谢。”
身后醉汉还在喊:“小妹妹,别走啊~”
于之洋侧头看向醉汉,大概知道了。
他把王佳音往自己的身后一档:“你走我边上。”
醉汉一看,有个男生,自然也就没再敢做什么,毕竟他还算没有完全失了心智,还有几分清醒。
昏黄的路灯洒在他的身上,他出于保护,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盖世英雄。
王佳音前所未有的感谢有这条小巷子的存在,甚至还有些感谢那个喝醉了酒的,试图不法的人。
他们一起并肩走在这条狭窄,不算太长的小巷子里。
“刚才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过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别走这种小路,不安全。”
他的嘱咐让人很开心,王佳音笑了笑:“我家只能走这条路。”
她撒了一个小小的慌。
于之洋漫不经心的问:“你是师大附中的?”
她愣了愣:“哦,对,高一6班。”
“我也是高一,不过好像没见过你呢~”
于之洋这句无心的话,真的很伤心,至少在此刻的王佳音心里,这句话的杀伤力,比考试考砸了,还要令人难过。
怎么会没见过呢?书法大赛,升旗仪式下的讲话,还有广场,明明就见过的。
可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可能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班里待着吧。”
她心里很失落很失落,可还是平静的回答。
她第一次希望这条平时令人厌恶的巷子能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他们就能多相处一会儿了。
“我家就在这。”她指了指那边破旧不堪的房子。
虽然很破旧,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贫穷并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于之洋顺着她手的方向看了看,笑着说:“哦,你家还挺近的。”
“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你了。”
“没关系。”
“那我先回去了。”
王佳音才刚走了两步,于之洋快速思考了一下,又喊她:“唉同学,你叫什么?”
她愣了一下,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她转过身,又走回来:“王佳音,静候佳音的佳音。”
“王佳音?哦~,年级前十吧?名字我倒是记得,这样吧,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刚好我家从你们这小区穿过去会比较快。”
这是王佳音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她开心的快要疯了。
温柔的双眸里泛起星光,语气也变得期待:“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啊,我家就在对面,刚好顺路。”于之洋指了指这个小区尽头,马路对面的那个豪华小区。
“呃,不过我有时候可能会晚点回,那你就需要自己回家,你不介意吧?”
她知道,他是要去广场唱歌嘛,没什么的,能跟他一起回家,哪怕只是一周一次,也很好。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没关系。”
“那行,明天我去,六班是吧?”
“嗯。”
“明天放学我去六班等你。”
“好~”
有时候,我们总是对喜欢的那个他,抱有许许多多的期待,为了能更接近一些,做足了准备,比如小心翼翼整理好的衣领,刻意将头发别在耳后的动作,或是温柔可爱的小发夹,而这些,有时总是以失败告终。
而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这一天,在毫无征兆,甚至有些狼狈的这一天,他说:一起回家吧。
人生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觉得这五个字组在一起时,这么动听过。她兴高采烈的踏着轻快的步伐朝家的方向走去,感到空气格外新鲜,路灯也闪耀的有些晃眼。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打开家门,却又看到满地狼藉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定是爸爸又喝醉酒了。
她赶紧冲到房间,果然,妈妈的脸上身上满是伤痕。
爸爸喝醉酒就会家暴,这是从她还没出生就开始的。
每一次喝完酒,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发了疯的打妈妈,和她。
然后醒来,又会满心后悔的跪在地上跟他们道歉,求他们原谅。其实爸爸不是什么所谓的‘坏人’。他对妈妈和佳音都很好,也会做一手好菜,很多时候,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除了穷,别的都很好,也是开心的,但前提是,没喝酒。
妈妈也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她离开,但是妈妈的眼睛有很重要的眼疾,光线稍微暗一些就看不见,没办法工作供佳音上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起他清醒时候的好,毕竟还是舍不得真的离开。
她冲过去拿起妈妈满是伤痕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他又打你了?”
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佳音回来啦?吃饭了没?还好你不在家。”
“妈妈,你先别管我了,我帮你擦药。”
她熟练的去房间拿了经常用的药膏,一边抹一边掉眼泪。
其实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形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也许都麻木了。
但无论是多少次,她还是心痛的不行。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让受伤害成为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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