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京的涉谷区,一栋有些年岁的居民公寓门口停下了一辆出租车,穿着脚绑细带的高跟,一身黑色的套裙,一头及腰柔顺光亮的红发女性下了车。
黑色金属细边的墨镜,如她红发一样惹眼的火辣红唇,彰显了她肌肤更加白皙。
可以说是从头精致到尾的一个女性,她甚至带上了黑色的蕾丝手套,唯一和她身上风格不搭的是她背着的那个包——就和学生一样的单肩挎包,比起追求好看,更多追求的是实用性。
早起晾晒被子蓬头散发甚至没有洗脸的吉本早苗不由盯着她那有些沉重跟整个人画风不合的单肩包猜想起来,里面到底会装些什么。
女人背着包,步伐轻快的直径走向了公寓楼。
来找人的吧。
从记事起就住在这栋楼的吉本早苗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这座公寓的住客,像她这样有气场跟明星一样身材还很好的女性要是住在这里,这些老邻居们肯定早就议论纷纷了,就像他们热衷于讨论大学毕业半年多还在家和父母一起住的吉本早苗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导致她一蹶不振了一样。
吉本早苗拿着藤条大力拍着被子,愤愤的想到,这群老一辈赶上了最好时代将社会福利全都吃光的老家伙们也就只会拿着养老金在人背后嚼舌根了,怎么会去与她这种毕业即失业的悲惨年轻一辈共情。
这个可恶的社会。
也就只能拍拍被子解气了。
那个女人是怎么做到那么瘦还有胸的?一边拍着她一边走神想到,这得有d了吧?身材真好啊……她也想要这种肉长在自己该长位置的身材。
也许是隆的,但谁在意呢?好看不就行了。
来找谁的呢?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这种一看就是精英一样的女性亲戚啊。
顺道帮妈妈晒完衣服的吉本早苗回家的时候,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交谈声,愣了一神,低头在玄关处找到了那双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红色高跟鞋。
那个女人居然是来我家的!
意识到这点的吉本早苗心跳加快了几拍,也没有出声,而是听着客厅里的交谈声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子。
她的母亲吉本美知的声音充满了欣慰,“你这次从美国回来是准备在东京待多久呢?”
女人有些柔和的声音响起,“我也不清楚,这算是一个长期任务了,可能要个一年半载。”
“那不是要租房,你现在在东京还有朋友吗?会不会不方便?”吉本美知看到了蹑手蹑脚准备回房的吉本早苗,“早苗,过来——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家早苗的,她反正也是闲着说不定能帮点忙呢。你们还记得彼此吗?”
妈妈吉本美知期待的看向早苗,“这就是一直在给我写信的上野山爱子啊,她小时候还在我们家住过一个月呢,早苗你记得吧?爱子你是不是没什么印象了?”
听着两人对话已经猜出这个女人是谁的吉本早苗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客厅。
她当然记得,就算只有八岁那年短短的一个月时光相处,但在妈妈吉本美知这十几年都没有间断的来自大洋彼岸的信件联系下,她本早该忘记的黑历史也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下被牢牢清清楚楚记住了。
女人摘掉了那副墨镜,摘掉墨镜后她的脸要比她带着墨镜的时候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一头红发耀眼如同房内在燃烧的火,但她的表情并没有那么热切,只是疏离的对吉本早苗点点头。
上野山爱子对吉本美知微笑道,“我当然记得这是美知老师你的二女儿吧,刚刚在楼下还没认出来呢。”
吉本早苗僵硬的笑了笑,“你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红色头发很适合你。”
天啊,吉本早苗对上野山爱子的印象只有她是一个阴森森的怪孩子,怎么她现在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差距有些大了?”吉本美知捂嘴笑了,好像上野山爱子才是她女儿一样的炫耀口吻道,“早上给爱子开门的时候还以为你敲错门了呢。”
“虽然只住了一个月,但美知老师的地址我可是从来没忘记过,就像美知老师对我的这份恩情一样。”
“这谈得上是什么恩情,我当老师的照顾学生是理所应当的。”尽管这么说着客套话,但从吉本美知光荣焕发的面容来看,谁都知道她高兴极了。
早苗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能有这样兴高采烈的模样,就连当初她们姐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都没这样让她开心过。
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让吉本早苗心理泛酸,她妈妈一直都是这样,非常关心自己的学生以至于一度冷落了家中的她和姐姐。
所以她们两姐妹才在上野山爱子住进来之后,明知道对方有悲惨遭遇的情况下对她口出恶言,嘲笑她是个乞丐,带她去听妈妈和爸爸因她而吵架然后将她赶走。
等到稍大一点还经常能从妈妈美知那听到上野山爱子这个名字之后,早苗才意识到自己早些年做的事情对一个小孩来说确是有些过分了。
一想到这吉本早苗就无法继续面对这个其乐融融的场景了,她找借口溜走了,“你们先聊,我去洗漱一下。”
客厅中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如果不是美知老师坚持让我上学,我也不会有今天,当然是天大的恩情。”
吉本美知叹了口气,“我那时也不知道你父亲私底下干这种事情…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不是警察查到了他头上……这一切还是爱子你自己聪明才做到的。”
这种没听过的消息让吉本早苗挤牙膏的手顿了一下。
警察查出上野山父亲做什么了?
她只记得上野山爱子似乎二年级的时候,她妈妈丢下她跑了,她爸爸不让她上学了。是妈妈吉本美知找了过去,然后似乎碰巧发现那个男人一直在打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于是吉本美知报了警,将暂时没人照顾的上野山爱子接到家里住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上野山爱子的爸爸出来了,又将上野山爱子接了回去。
难道是后面那个人渣还在继续家暴?
吉本早苗刷着牙,一边接着注意客厅的动静。
说起来上野山是为什么出国了?早苗努力回忆着。
“不,美知老师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是你照亮我前行的道路……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就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会说话。
也难怪妈妈喜欢帮助这种问题儿童了。
想到另两位现在还在和吉本美知有一点联系,曾经也是吉本美知学生的家伙们,吉本早苗就有些恐惧。
至少上野山看起来比那兄弟两看起来要正常多。
当上野山爱子因要事起身告辞的时候,她留下了一张支票,“这是当初与美知老师说好的,虽然我已经大学毕业了许久,这份报答晚了七年,还希望美知老师不要介意收下这份心意。”
这可把吉本美知感动到不行,毕竟说到底她跟上野山爱子也就相处了三年,而当时还是小孩子的爱子却能将她都不记得的小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吉本早苗看着客厅两人就着那张支票进行推拉,心中不由想到,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她觉得她妈妈美知这个老好人确实值得这样被报答。
然而大多承了这份恩情的人,能记住的也没有几个。
谁让吉本美知只是个小学老师呢,记性不好也不能怪那些家伙,要是早苗她也早就忘记了这件事。
等等,晚了七年?
注意到这话中信息量的吉本早苗愣了愣,也就是说上野山在……吉本早苗现场计算了一下上野山的年龄,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大学毕业了吗?
这个人难道是天才吗?
在来回中,上野山爱子忽然失去了表情,“美知老师,你这样我很累的。”
吉本美知捏着支票愣在了原地,于此同时他们家的门铃又响了,两人这才结束了拉扯,吉本美知去开门。
“老师,好久不见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吉本早苗就觉得不好了。
果然是那一高一矮穿着西服看起来十分体面的灰谷兄弟二人。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前面刚刚想起的两个煞神就出现了——这是什么约定好的敬师日吗?也不是教师节啊!
尽管见过他们多次,吉本早苗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俩在外表上看起来确实出挑,早些年的时候她和姐姐文美就曾误会过这兄弟俩是做些娱乐圈这种靠脸吃饭的工作的——直到早苗意外撞见过他们兄弟两在六本木的club门口吞云吐雾的凶神恶煞模样,就连一旁看来就不好惹的身上布满纹身的黑衣人们都对他们鞠躬弯腰,满是敬意。
从此早苗就对这两人畏而远之。
她也隐晦的和妈妈吉本美知提过,但是向来在某些方面很迟钝的妈妈却满不在意道,“他们两个能记住那么小时候我曾经帮过他们,这能是什么坏人呢?”
吉本早苗只好闭嘴,尤其是在灰谷兄弟的巧舌下,他们也就半年或者更长时间来一次,每次都能一人一语将妈妈美知哄得开心极了,她知道自己再继续说下去也没用了。
她妈妈就是这样的人。
眼见浑然未察的妈妈美知要将上野山爱子介绍给这两个兄弟,吉本早苗第一次这么有勇气的站了出来,“妈,刚刚上野山不是说要走吗?我去送她吧,这段不好打车的。”
我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本来在打量着上野山爱子的兄弟二人之中有人若有所思起来,较矮的那个弟弟反问了一句,“上野山?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吉本美知捧着花乐滋滋介绍道,“龙胆你还记得?是上野山爱子,你们小学当过一年同学。”
灰谷龙胆打量了一下上野山爱子,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当然记得,上野山同学你变化真大啊,听老师说你去了美国?刚回来?”
带好墨镜的上野山爱子矜持的抬了抬下巴,“我不记得你是谁。”
将头发全都梳上去梳了个大背头的哥哥微笑道,“毕竟只在一年级当了一年的同学,上野山桑不记得龙胆很正常,我们还记得你呢,之前还帮你教训过那些欺负你的人……”
上野山爱子这时候改口淡淡道,“想起来了,是你们两个勒索犯啊。”
“……”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吉本美知有些不解,“勒索?还有这种事情?”
上野山爱子点了点头,“我第一笔征文比赛的奖金就是被他们抢走的。”
吉本美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矮个的弟弟脸上的笑容一僵,高个的哥哥脸上的笑容依旧自若。
弟弟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哥哥说,“这边不好打车,要不要我们送你,你要去哪里?”
上野山爱子推了推墨镜,冷淡道,“不用麻烦你们了。”
她扭头选择了在一旁警戒着这兄弟两的吉本早苗,“打车点在哪,你不是要送我过去吗?”
隐隐感觉这兄弟俩对面前的美人有兴趣的吉本早苗松了口气,急促道,“好的,我们快走吧,可别耽误了你要做的事情。”
吉本美知有些不舍,“爱子,在东京的时候有什么麻烦跟老师说啊。”
“嗯,一定的。”面对这两兄弟十分冷漠的上野山爱子在面对自己曾经老师的时候倒是不吝啬笑容,“我还会来看你的。”
身为兄长的灰谷上前和吉本美知聊起了她手上的花,于是吉本美知跟着他转身去放她手上的花,一边和对方碎碎念着她那出差的丈夫也从未想过给她送花。
爸爸确实对妈妈有时候过于忽视了。
上野山爱子放下了她的包,半蹲下身弯腰换上了她的高跟鞋。
站在玄关处的弟弟灰谷龙胆并没有避嫌的意识,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上野山爱子的一举一动。
那目光即使早苗自己并不是那位被凝视的对象,她也感觉到了不适。
察觉到这件事的吉本早苗脑子一热就从灰谷龙胆面前挤了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的包。”她想将上野山爱子放在一边的包拎起。
但弟弟灰谷龙胆却抢先一步从口袋伸出手拎起了上野山爱子刚刚为了换鞋随手放在一旁的沉甸甸的挎包递了过去。
“真沉,这里面装的是你的行李吗?”
上野山爱子没有回答,带着墨镜的她稍稍低下头,似乎在注视着灰谷龙胆的右手。
灰谷龙胆颠了一下包,“不对我说谢谢吗?”
吉本早苗接过包——压根没他说得那么重,匆匆道,“谢谢。”
她拉开门,“走吧。”
上野山爱子不知道为何动作迟缓没有动,她慢慢的稍稍抬起头,隔着墨镜似乎在与灰谷龙胆对视着。
这给了灰谷龙胆接着开口的机会,他笑道,“你要在东京待多久?身为老同学要不要交换一个联系方式?”
呸。
他们这种关系也能叫老同学?
这两人肯定是当年学校的一霸,还敲诈过当时还有些阴沉的上野山,还好意思说是他们帮忙教训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然而让吉本早苗失望的是。
这次上野山爱子没有像刚刚一样冷淡拒绝,而是拿出了手机,“好啊。”
感觉自己努力白费了的吉本早苗有些生气,在关上门之后她将自己手里的包丢给上野山爱子,有些不耐烦道,“这种家伙你也愿意给联系方式?”
她不是天才吗!脑子好使的漂亮女孩也会被这种只有脸的男人骗吗!
上野山爱子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背好包,“打车点在哪里?”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吉本早苗情绪上的转变一样。
吉本早苗气恼的带路。
刚刚和妈妈在客厅里上野山忽然失去表情略显不耐的样子又被她想起。
也许上野山她只是情商没那么高,就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天才在人际交往上都有一定缺陷的。
这样想着的吉本早苗才耐下性子对这位不近人情的女人劝告道,“你还是离那个老同学远点,他们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友善。”
上野山爱子反问,“你知道他们有问题?”
吉本早苗对那两兄弟充满厌恶,“当然了,他们两个看起来就不是好人,也就妈妈不这么觉得。”
“你告诉过美知老师吗?”
提到这个让吉本早苗露出了恹恹的表情,“从小到大她听过我们意见吗?她和爸爸都不知道因为这种该不该去帮助那些孩子吵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就好像我们有多坏一样。”
“但是她还是坚持对每个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手,这是我最喜欢她的点。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你母亲的话,应该坦诚警告她,让她远离那两个家伙。”
吉本早苗有些不悦,“我说了会有用吗?”
上野山爱子却慢吞吞道,“那个男人右手的茧子是握抢留下痕迹,他们交谈时分贝会比其他人高,这也是长期使用枪械会导致的听力下降……当然只是我的初步推断,再加上你对他们的警觉和厌恶,重点是在你接过包之后他收回手的第一反应是摸腰后,所以我推测至少我那位老同学是经常跟枪打交道的。”
这一番分析下来让早苗拔腿就想往回跑。
上野山爱子伸手拽住了她,“他们对美知老师没有恶意。”
吉本早苗没有放下心来,她仔细回忆着自己跟灰谷兄弟寥寥数次的见面,顿时心跳如雷,“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是…黑o会?”
她居然还敢去招惹那些人!曾经还和姐姐文美一起对他们兄弟两摆脸色!天啊!她妈妈到底帮了什么人啊!
爸爸说得没错这种从小就是混混的家伙压根不值得妈妈费那么多心思——瞧,这两人果然变成了个麻烦!
“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因为觉得没用所以不去做,可能会带来你这辈子难以忘记的懊悔…再说了,他们兄弟两也有可能是警方的人。”
吉本早苗这才勉强从慌神中平复了点心情。
上野山爱子冷漠的口吻在此刻带给早苗些许安全感,“放心好了,如果他们有问题,我会将这种危险的家伙从美知老师生活中赶走的。”
闻言吉本早苗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
“一个曾经被你母亲帮助过,因而决心要将这份善意传达下去并以此为目标在努力的家伙而已。”
这是一个奇怪的回答。
却让吉本早苗相信了上野山爱子前面说的话。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妈妈。
童年做的蠢事又重新从脑中浮现。
出租车在两人的面前停下,眼见上野山爱子已经伸手要拉开车门了。
吉本早苗连忙开口道,“我说,上野山——”
上野山爱子扭头看向她。
吉本早苗有些别扭道,“对不起,小时候我和姐姐不懂事对你说了那样过分的话。”
“那个啊,”上野山爱子拉开车门,淡淡道,“我不原谅。”
“再见……”吉本早苗招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上野山爱子说了什么。
直到愣愣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的影子时,她才意识到对方轻描淡写回答的是拒绝原谅。
果然她没记错,上野山爱子就是个古怪的家伙。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得快点回去让妈妈跟那两个危险的家伙断开联系才对!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