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戏舱醒来,黎舒觉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手脚发麻。扶着游戏舱边沿才能站稳,过了十分钟才慢慢退去那种麻木感,恢复知觉。
环视四周的时候,发现她正后方的游戏舱有打开使用的痕迹外,一直关闭的舱体电源钮亮着。
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游戏参加者,好奇心驱使她靠近那台游戏舱查探,透过舱顶透明生物罩,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这个游戏舱顶的旋转钮是指向蓝色区域的,跟自己的游戏舱指向红色区域不一样。她不清楚这个旋钮的含义,以为只是用来调整一些游戏参数而已。
黎舒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回想起来经常做的两版关于流星雨来临天台事件的梦,两个梦里江怀舟的表现截然不同,一个赤忱,一个冷漠,但都非常真实。而今天游戏里的场景跟自己梦里的那个冷漠的版本非常相似。
她曾经告诉过小黑,时间久了,自己也渐渐分不清哪一版才是真正发生过的,如今又突然觉得好像都发生过。
“叮!”电梯到达一楼,黎舒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缓缓走出电梯。
深夜的大厅只有正中间的一盏水晶吊灯亮着,斑驳的光晕透过水晶灯珠折射在地面,空旷而寂静。
高跟鞋踩过米黄色的大理石,发出清脆的回响。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撞击门的声音,她警惕的回头查看,那声音又消失了,也许只是外面大风撞击玻璃的声音。
此时,繁星科研所地下室一处昏暗的房间里,男子低垂着头,背靠着金属门瘫坐在地上,急促得喘气。
长长的刘海遮住眼帘,看不清表情。
回到清冷的小屋,黎舒洗漱后躺在床上,已经是凌晨1点了,但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之前零度生物vr游戏的宣传材料里说,游戏世界都是根据游戏参加者脑海中的记忆加上大数据实际构建,所以游戏人物反应都是按照真实人物性格人设所精准设置的。可今天遇到的这个冷漠桀骜的江怀舟,实在不是她回忆里的那个温柔的少年。
另外,江竺宜不是江怀舟的亲妹妹,而且还单恋江怀舟的这种狗血的消息,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当年她跟江竺宜也只是点头之交,有很多事情她的确没有深入了解过。越是细想,越是发现她不仅不了解江竺宜,也不了解江怀舟的父母、家庭。
当年江怀舟主动走进她的世界,推着她往前走,而她从未深入了解过他的世界。以前都是他来主动找自己,她从来没去过他家,江怀舟也从来不提自己在家里的事,偶尔几次提到父母会突然转移话题。
2016年暑假来临前,她跟江怀舟一起受邀参加社团学姐的婚礼。学姐打趣得问他们俩什么时候见父母定下来,江怀舟不做回应。
那是时候她有些生气,便跟他置气,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搭理他。
后来江怀舟慌张得跟她解释说,两个人的事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了。那时候,她只是以为江怀舟跟家人之间可能有些嫌隙,关系不好。
现在看来,她并不了解江怀舟,当年他只展现了想给黎舒了解的一面,而背后又有多少是刻意被隐瞒的。
也许这些被遮掩的角落,还藏着江怀舟突然消失,变得完全陌生的秘密。
黎舒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现在她跟江怀舟早已是陌生人,这些秘密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
周五晚上,黎舒按照邮件通知来到繁星科研所,参加零度生物vr游戏测试。
从游戏中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过了大约五分钟,她的双眼才慢慢适应这种黑暗,看清所处的环境。
借助月光,看清自己身处在一个山地之上,身后是一棵槐树,周遭是一片林木和灌木丛。空气有些湿润黏腻,植被茂密,应该是初夏。
扯了扯身后碍事的黑色的斗篷,她微皱眉头,对自己的着装审美有些难以理解。
刚想解开斗篷,发现上面画着一个银色夜光的图案,是个骷髅头。
瞬间,她想起来现在所处的是高三前暑期趣味山地野营活动的地点,而她正在野外罪犯追捕活动扮演“罪犯”。
不知道江怀舟还会不会像之前一样特意来解救她,但回想他在天台那副视她如弊履的样子,能不来坑她就已经是万幸了。
她决定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躲上一躲。
当年野外罪犯追捕活动时,她曾跟江怀舟一起滚落山坡,躲在一处山洞里,后来江怀舟去远处取了水,来替她清理伤口。
当时她问了江怀舟去哪里取来如此清澈的水,得知在营地偏西北的方向有一处湖泊,人迹罕至,风景也很美。当时江怀舟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受伤,很想带她一起去看看。
黎舒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决定前往这里,躲避到游戏结束。
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翻过一座小山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望无际的湖泊镶嵌在三座青山间,湛蓝色的湖面如水镜,平静无波,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倒影在湖心。
黎舒慢慢走近湖泊,蹲下来,用掌心舀了一勺湖水。掌心的水,清澈的可以倒影出月亮,仿佛间在水波中看见当年那个少年在湖边低头取水的样子。
突然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疾步走到湖边一处巨大的岩石后躲藏起来。
透过岩石边缝隙,远远看到,一个高大而略显清瘦的人影走近湖泊。
那个人影站在湖边很久,一动不动。若不是湖心倒映的弯月渐渐挪动位置,黎舒差点以为是时间静止了。
一阵山风从两座山间穿堂而入,湖面泛起粼粼波光,那轮倒映的圆月碎裂在湖面。
那人影被这阵风唤醒,弯下腰,似乎在系鞋带,然后用手轻触湖面。
过了不久,那人重新站立起来,就着衣裤,缓缓向水中迈入。
水一点淹没了他的裤脚、腰线、胸膛,虽然步履缓慢,但那人完全没有要止步的意思。
黎舒在岩石后头看的不是特别真切,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揉了揉眼睛再望向湖面,那人还在径直朝着湖心走去,水一点点没过他的脖颈。
黎舒垂眸猜想,也许是天热,来洗个冷水澡,刚才不还蹲下试了试水温么。只不过洗澡就洗澡,穿着全身衣服下水,是有些过于保守了。
等她再抬头查探时,水面平静无波,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想。
“不好!”黎舒警觉此人不是戏水,而是投湖。
顾不得遮掩自己,一边飞奔一边解下碍事的斗篷,从湖面跳下,奋力游向湖心。
还好这个季节的湖水并不是特别寒冷,黎舒在水下查探,到处都没有看到人影。浮上水面缓了口气,继续一头扎向水中,往更深处下潜。
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影,直直的矗立在湖底,双手环抱在胸前,似是与浮力对抗,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湖中。
黎舒奋力游向他,水底泥沙被水波卷起,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他的脸。试图将他拦腰抱起带上水面,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水中之人已经失去意识,没有任何挣扎对抗的力量,仔细回想刚才湖边看到的画面,她突然发现了异常所在。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会在乎自己的鞋带有没有系好呢,刚才他蹲下绝对不是在系鞋带。
继续下潜,发现他的双足绑了石头。
黎舒因为憋气张红了双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绑他在脚踝的石头。借着浮力,将水底的人,拽上湖面后,她颤抖着大口喘气。
将落水之人拖上岸边后,她震惊的瘫坐在地上,看清一心求死之人居然是江怀舟。
来不及休息和平息内心的震惊,她按压着江怀舟的胸腔,交替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大约十分钟后,江怀舟渐渐有了呼吸,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看到面前全身湿透,跟自己唇贴着唇的黎舒。
本能挣扎着想要伸手推开她,却又再次陷入昏迷。
黎舒将他拖到刚才躲藏的岩石之后避风,找了些干柴石头生火。
已经忘记自己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畏火了,好像是跟江怀舟在一起的第二年,又好像是第三年。随着内心愈加强大,那些曾经使她畏惧的东西,就会渐渐躲藏起来,消失不见。
升起火堆后,尝试着将江怀舟身上湿透的衣物脱掉烘干。
将他的衣物从腰腹拉到胸腔的时候,黎舒的手突然顿住。
火光下映照出江怀舟身上有很多可怖的划痕和针孔,有些已经陈旧结痂,有些还泛红未愈合。
将他的衣物挂在边上树杈上烘烤之后,黎舒脱掉湿漉漉的外衣,抱着腿坐在在火堆边烘干自己身上的衣物。
她一直望着窜动的紫红色火苗,和火光中睫毛微微颤动的江怀舟发呆。
这整件事都不合逻辑,面前这个桀骜的少年为什么要寻死?他的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痕?耳后为什么有跟自己参加游戏一样的芯片针孔?
所有的疑惑在她头脑打转,只觉得比刚才在湖底还要窒息。
“嘭!”面前的火堆突然熄灭。
只见刚醒来的江怀舟,将一件湿了的外套扔到了火堆上,扑灭了火。
他蜷缩着身体,看着那堆刚刚熄灭的火,满眼厌弃和惧意。
“你畏火?”黎舒觉得愈发窒息了,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江怀舟吗?
见他不沉默不语,她又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投湖”
“多管闲事。”江怀舟满脸不屑,对于舍命相救的黎舒没有丝毫感激。
无视他的揶揄,黎舒问道:“你身上的伤痕和针眼,还有耳后的针孔怎么回事?”
正在穿着上衣的江怀舟,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谁还没点伤呢,你看我这样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看出他的不安,黎舒笑着将衣袖、裤腿撩起,露出那些狰狞的烫伤疤痕。
江怀舟抬头看着她,墨黑的瞳孔里泛起一些光,但又很快恢复一片死寂。
他垂下头,低声说:“不一样,我就是个小丑,没必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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