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之后,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理了擦拭干净,王远便打开高中的数学课本和草稿纸打算再出一些习题。
窗外冷风阵阵,吹的窗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李艳在看天气预报呢,为了不打扰到王远便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
“小远,又出习题啊?”
“是啊,答应小芳的了那就尽快整出来吧,要不心里边儿总装着这个事儿干啥都不爽利。”
“那个……你说写这种教材咱家能分多少钱啊?”李艳给最小的孩子喂奶,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事儿吧我也说不好,反正给多少就要多少呗,她们就是给1块钱咱也不要嫌少,别为了一点儿钱闹的挺僵的那就不好了。”
王远感觉和亲人做生意还是挺“危险”的,要是自己闲给的少,对方又觉得给的多,最后一拍两散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李艳微微点点头:“你说的对,行,到时候给多少就是多少吧。”
等天气预报播完了又放了几条广告,很快就开始播放电视剧,不过李艳却没心思看电视剧了,偎过来坐在王远左边儿看着他写题。
她没怎么念过书,打心眼儿里是非常羡慕读书人的,别说高中了,初中毕业生在她眼里都感觉非常厉害。
“这都是啥呀?俺看不懂。”
“幂函数,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挺简单的小练习题子随便编,出几个选择,再出几个选择,判断题就行了。”
李艳感觉王远超级厉害,这都给高中生出题了,要知道很多高中生以后可是能考上大学的!
李艳的崇拜眼神让王远很受用,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抬抬胳膊:“哎呀我膀子有点酸了。”
“那我给你捏捏……对了咱家还有苹果呢,你吃苹果不我给你切一盘子吧。”
给王远捏了一会儿膀子之后,李艳又下炕切苹果去了,很快一大盘子切好的苹果就端了上来。
王家屯儿这边不仅熟菜便宜,水果也非常便宜,一买就买个半袋子或者是一筐的,十来斤都是有的。
吃不完的当然也会坏,坏的就喂猪,喂鸭子,喂鸡之类就行。
三个孩子或趴或躺的在炕头的褥子上睡着了,时间流逝,当王远写完6页草纸的时候院子外边儿传来了走动声和说话声。
李艳还在旁边看着王远出题呢:
“玩钱儿的场散了,今天散的有点早啊,才九点多……啊呜~”
“你困啦?那行等我出完了这最后一道题咱们也睡觉吧。”
钢笔的笔尖划过草纸,点点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王远的字迹相当漂亮的。
主要是这个年代写一手烂字儿,那真的是非常非常丢人的,这个年代的文盲率非常高很多人不仅不识数,也不会写名字,但是对于书籍,对于知识却是非常非常尊重的。
会写字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件值得骄傲和炫耀的事情,所以自然要用心写啊。
夜色阑珊,窗外的蟋蟀都不咋叫唤了,王远两口子也铺炕睡觉。
悠哉悠哉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这天王远把高中数学题也都写出来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妹妹王晴送来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袱,等王远被老妈叫过去后就看到了那封信。
“爸,妈,二哥,我分配到了北大教书……哎哟,小晴当大学老师了啊。”王远也很高兴。
王晴在信中除了说她分配到了北大以外,还说会买一套房子,现在生活的很好打算把老爹老妈,妹妹小蝶接到燕京去住。
包袱里边儿则是几件衣服,几双鞋,有老爹老妈的,也有爷爷奶奶的。
“这皮鞋也太洋气了,我奶恐怕穿不了啊,哈哈~”
老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没搭理傻笑的王远而是对老妈道:
“咱不去燕京咱就在王家屯儿待着吧,咱一辈子就是老农民了,去大城市糟那个罪嘎哈啊。”
“是这个理儿,不过小晴为啥说要买房子啊?她们不是应该分房子吗?”老妈眉头紧蹙。
王远撸撸凑过来的大白猫:“我也不咋懂,她们现在可能是要住宿舍吧,分房子这个事儿恐怕也要排队,再说分配的房子也不咋好。”
“那她有钱吗?燕京的房子肯定老贵了吧?”
“放心吧我妹有钱的,再说了过段时间我去趟燕京再和她谈谈,她要是没钱的话我支援她点儿也行啊。”
老爹很高兴,拿起酒瓶子直接一顿喝。按他的话说——大闺女是光宗耀祖了,不仅是当了大学生,现在都成了大学生的老师了,都开始教大学生了。
还是在北大教大学生!
只有老妈担忧的说了一句:“小晴的文化水平行吗?她和学生岁数差不多,咋教人家啊?”
在老妈的想法里,大学老师都得是老头老太太,文化水平贼高贼高的那种,岁数小的教不了。
王远又在老妈家玩了一会儿,等他要走的时候大白猫却喵喵叫的跟着他跑。
王远嫌弃她身上跳蚤太多,结果大白猫一路追着他到了岔路口,得了抱回去吧,给小亭子玩儿也挺好的。
回到家看到王远把大白猫抱过来了,小亭子果然很高兴,轻轻摸摸猫毛,乐的咯咯笑。
李艳正在给一簸箕的老豆角剥豆呢,豆角子确实太老了,就不吃皮了,只吃里边儿的豆。
“小晴信上说啥了?”
“就说她当上北大的老师了……”王远把信上的情况和李艳念叨了念叨,李艳满脸羡慕,不由的想到了她的妹妹李萍。
王晴是王远的妹妹,李萍是她的妹妹,她总是会在心里边儿不自觉的进行对比。
“哎~要是小萍当初好好学习就好了,哎~人啊都是命。”
突然。
李艳听到吨吨吨的喝凉水声音,回头一瞧发现王远正在喝凉水呢:
“嘿,你咋喝凉水啊!壶里边儿有热水啊喝热的多好啊。”
“啊~痛快!还是喝凉的解渴!”
“你这人真是的哟,不知道好赖,喝凉水多容易闹肚子啊。”
这天上午王远要去市里给孩子们买点儿奶粉,一大早就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离开了王家屯儿。
秋风萧瑟,树叶飘落,地里也没啥农作物了,极目远眺远处有老农抱着鞭子在放羊呢。
一路来到市里之后,王远先去商店买了奶粉,装进化肥袋子在后座上绑好,路过市里的大饭店的时候停下了摩托车。
饭店的名字改了,招牌也换了。
旋转玻璃门悠悠的转动着,穿着红色制服的迎宾看了王远一眼就扭过头去了。
这家饭店当初是王远和李绅合伙开的,后来王远退股,李绅和街道办事处的人好一番争夺,现在李绅也彻底退股了。
“时间流逝,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啊。”
掏出烟盒发现就一根烟了,点燃后他狠狠的吸了一句,风紧跟着吸一口。
大街上人来人往,与几年前相比好像没啥变化,但仔细看似乎又有了很多变化。
衣服在悄然改变,街道上的不少老建筑拆除了,一些新的楼房,宾馆,饭店出现了。
“算了去赵星那儿拿两条烟就回去吧,时间变了事物也在变,这都很正常没啥伤感的。”
骑着摩托拐了个弯儿,等来到赵星的商店的时候,穿着皮夹克的赵星正一个人坐在柜台后边喝酒呢。
满身酒气,眼睛猩红仿佛是吃了小死孩子一样。
“赵星你在店里啊?这是咋滴啦,给我拿两条烟。”
“嗯?王远!?”赵星搓搓脸伸手一指右边儿的纸箱子:
“上边儿的几条是买来的,下边儿的是我们造的,想抽啥就拿啥吧。”
“哟~整的还挺好,怕警查查你们啊?”王远拿了两条假中华烟,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虽然是假中华烟,但是用的烟叶都是黄金一级的,也就是最好的烟叶,所以王远还挺喜欢抽这种烟的。
当然虽然是最好的烟叶,但是从农民手里直接买根本花不了多少钱的,再加上装进中华烟的烟盒里——价格蹭蹭的往上涨。
“你这是咋滴啦?被人揍了?”
王远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赵星对面,他也不急着离开。
原来他在林都市里的朋友也挺多的,但是李绅去省城了,李航出国了,孙大刚带着一帮散货的老兄弟们也都去省城哈市了。
现在林都市里就没有多少朋友了,经常来赵星这儿买烟,所以赵星也算是一个朋友。
“嗳~要是让人揍了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赵星也抽了一口烟:
“我知道我不是啥好人啊,所以承受能力很强的,要是一个好人被揍了,被欺负了,可能会委屈的不得了寻死觅活的过不了坎儿,我这种坏人就不会啊。”
“哈哈,你到底咋滴啦?”
“哎~我刚从三龙屯回来,是让我爹拿着扫帚轰出来的,他骂的我那个狠啊说我给他丢人了,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哦?还有这种事儿?”
王远瞬间有点沉默,赵星的名号在三龙屯附近的几个屯子,都是相当响亮的。
这家伙太高调了,买了车了,偶尔回家的时候还带着一帮小弟,穿皮衣带墨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黑社会。
是的。
赵星他们这一帮人不是小混混,是真正的黑社会——财大气粗,人员众多,上边有人,还有相当严密的组织架构,通过违法行当赚取大量钱财,打架斗殴都是家常年饭。
当然赵星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没啥太大的区别,也不是疯子,不会无故的打打杀杀的,所以王远也不怕他们。
村民们怕黑社会,但是也看不起混黑社会的,惹不起躲得起恐怕赵星的爹妈在农村要被孤立了。
他爹有怨气就撒在了赵星身上,别人怕他,但是他爹可不怕他。
“这事儿吧……捞偏门,但是你不要太高调了啊,给你们屯子的小学捐点儿钱,或是想办法让村民们得到点儿好处。
拿人手软村民们自然会对你爸妈他们好一些的,你爸妈生活的好一些了自然就不会总骂你了。”
“切~我才不给他们好处呢,我不揍他们他们就该烧高香了。”赵星嘴上不答应,但还是把王远的话听进心里边儿去了。
他觉得王远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哎~最近吧我感觉我的思想都有问题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啥好人,全是坏人,这可能和我平常接触的人有关吧。”
赵星向王远倾诉着,这些话都不会和他的小弟们说的:
“我平常接触的都是小偷,办假证的,卖假药的,抢劫犯,开赌场的,开窑子的,放高利贷的,走私的,制假售假的,敲诈勒索的,整黄色的,还他喵的有杀人犯……地下世界,平常人不怎么接触到的地下世界。”
最后赵星又来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的吧?”
“当然有好人了啊!不过你接触的人也太……太牛批了。”
“反正去舞厅玩儿就总能遇见,或者是朋友也会把他们介绍给我,就拿杀人犯来说,反正他们自己说是杀过人的,真假也不知道。
好多都是关内跑路过来的,可能过段儿时间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人整死了还是跑路去其他地方了。”
赵星又灌了一口酒:
“其实我并不后悔变成现在这个样儿,我算是想明白了,人啊一定要当坏人,不要当好人……
坏人既可以干坏事也可以干好事;好人就只能干好事,不能干坏事,显然是坏人自由啊!哈哈哈~”
王远也跟着笑了,在思考着赵星的话。
赵星继续说着:“我觉得我的想法没问题的,人嘛就应该自由自在的活着,条条框框越多活的越痛苦,人就这一辈子为啥要活的痛苦呢。
如果不是我自己抗争了,那我很可能像我爹一样种一辈子的地,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儿,到最后还被人嫌弃穷,被人看不起……
玛的,农民受的累比工人少吗?大多数可以说相当吧,那给的钱少就算了,还被人看不起,也就是物质和精神上都吃亏,吃大亏!凭啥啊!??”
“你冷静一下,冷静冷静。”王远连忙安抚着激动的赵星。
赵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冷静一点儿了才道:“因为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啊,在市里边儿确实被很多人看不起,哎~所以我就总想这些事儿。
不和其他人比,就和工人比,农民真的太吃亏太吃亏了,太老实了哎~这个大亏是谁造成的呢?妈的天天坑老子,所以我对咱们国家也没好感,对社会也没好感。”
王远瞬间沉默了,他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发了一通牢骚之后,赵星又给王远倒了一杯酒:
“来喝,我最近总感觉要出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所以我最近还是低调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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