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在占地的时光,他们的相处不再掺杂赵琰的精心谋算,也不再混入晏云棠的逃避自欺。唯有两颗真诚相待的心,在远离汴京,远离皇城,远离晏家,远离唐家,也远离了伤痛,远离了陈规冗矩的占城,自由驰骋,如影随形。
赵琰养伤期间,每日只消一句话,饭有了,茶也有了,偶尔顽个皮耍个赖,晏云棠也照单全收,只差没把饭食嚼碎了喂进他嘴里。如此将养了五六日,伤口恢复得不错,但很快也迎来了使臣团的人,一看他受了伤,说什么都要将他接回交趾,去交趾皇城内养伤才肯罢休。
这几名以性命作要挟的使臣,个个泪眼婆娑垂手侍立,逼得赵琰不得不就范,临行前两个人执手相看,眼里都是情意。往后每隔四五日,他必定会来占城住上三两日。每每小别前总有交代,末尾一句总是叮嘱她,你要等我。
如此一来,每一回的暂别里总是充满了对重逢的期待。
这样风平浪静又甜蜜可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初。
这日,现身两幢高脚屋小院中的除了赵琰和长海,随行而来的还有两名禁卫军。
也许是上回林中遭遇歹徒,所以增派了武力人员,不过眼下这两名禁卫军看上去更像是在充当脚夫。他们俩一前一后分担着一只扁担,扁担中间驮着一只大箩筐,脚下步子迈得沉稳有力,一路将箩筐扛到小院一楼的阴凉处。
来人刚停下,院子里的人就一窝蜂围过来。连莘瞅了一眼,“哦”了一声,随后就退到了人墙外。他去过交趾,眼前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足为奇。
莫铮和流萤好奇得探头探脑。可才探了过来,就闻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异味,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开始嚷嚷着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跟连莘的无动于衷和莫铮流萤的嫌恶不一样,晏云棠显得比谁都要兴奋。在箩筐一路抬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筐里那一颗颗黄澄澄,浑身长满尖刺的圆球为何物了。
她乐得他们为自己让出一条道来。她俯身,扒在箩筐边沿,望着眼前满满一筐的成熟果实,双眼直冒小星星,嗅着入鼻的浓香,唾液被两瓣丹唇强行封锁在嘴里暗流涌动。天哪!是榴莲!!动辄就要两三百一颗吃得让人肉痛的榴莲,我现在拥有了两筐!
我竟然成了榴莲大户!这回,我一定要吃到流鼻血为止。
见她初次见到新奇的果实就显出了这般洋溢的热情,这是赵琰未曾想到的。他乐于满足她的味蕾,但这一次却也拿不准她会不会喜欢,毕竟这异果的气味还是十足的奇十足的异。
他带它们来的初衷,只是听当地人把这果子称为“留恋”,自觉十分符合他对晏云棠的心意。凭着这一点,即便果子的气味怪谲诡异,他也还是鼓起勇气勉强尝了一块。一块下去,竟发现滋味甚是不错,甜香软糯,是没有尝过的味道,于是,又尝了第二块,第三块。等到满足了,这才坚定了一定要带来给她尝尝的决心。
见晏云棠已经迫不及待,正准备徒手从筐里捧出一只,赵琰连忙喝止,转而让长海的糙手代劳。长海挑了一只已然成熟到裂开几条缝的果子,拿去厨房,用刀劈了两条口子,轻轻一掰,果子就四分五裂,暴露出壳内黄澄澄诱人十足的果肉。
连莘帮着长海将果肉悉数掏到盘子里,晏云棠忍着馋劲,先怂恿莫铮,再鼓动流萤,但谁都没被她的话给说服。直到她吞了几口唾液,不再管他们了,开始往嘴里大快朵颐,吃相的说服力才终于促使他们蠢蠢欲动。
莫铮和流萤在盘子里左瞅瞅右瞅瞅,满脸嫌弃却又忍不住要一试究竟,挑来挑去最后各挑了一块自认为最小的果肉。他们捏着鼻子,舌尖小心翼翼地碰触着果肉,做好了随时吐掉的准备,谨慎地浅浅尝了一口。一口完毕,砸吧砸吧嘴,又尝一口,再砸吧砸吧嘴,接着也不捂鼻了,不待人邀各自拿起一大块,不过几下的功夫又是一大块。
一盘榴莲肉三两下就被分食殆尽,吃了的人和没吃的人都意犹未尽。晏云棠把目光再次投向那两只装榴莲的大箩筐。
然而,就在她眼巴巴注视着箩筐准备下手时,赵琰却说出一个消息。
他此番专为辞行而来,略坐片刻就要返回交趾,因翌日一早使臣团便要离开交趾,往北航行,出使高丽和日本。
晏云棠原本满眼都是榴莲,他的话一说完,她眼里的光在一点点黯淡,变得满目都是落寞。
赵琰将她眼神里的变换都收入了眼里。
他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又表示道:“所幸只是暂别,数月后我们还会在汴京重逢。”
莫铮连忙笑着附言:“正是正是,我们若是比王爷先一步抵京,等到王爷返回之日,一定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众人还在别前絮话,晏云棠突然提出,既然要走,饯行宴自是不能少,一定要留赵琰吃过晚饭再走,说完便开始安排各人的任务。
长海和莫铮去集市上采购食材,再沽上几壶占人特酿的椰汁酒。出发前,赵琰又令那两名禁卫军一同前往,口称不能放着上好的肌肉不用,白白浪费。莫铮听了,望着那两名壮汉点头惊叹,对赵琰的英明之举表示深深赞赏。
连莘提了两只铁桶,流萤拎了两把小铲,两个人负责去海边挖海货。
晏云棠早有打算。她想着赵琰喜食甜物,厨房又刚好有连莘清晨去早市上买回的一块猪五花,便决定凭着稀薄的记忆,给他做一份苏式红烧肉尝个鲜。
赵琰听说有鲜可尝,踊跃参与,可瞅了瞅灶台上摆着的是一块看上去有两三斤的猪五花,又不免对她口中所谓的猪肉之美味暗戳戳表示了一下质疑,随后才将肉一把抓起放入冷水中洗净。
洗净后,晏云棠对着放在砧板上的肉用手比比划划,告诉他自己需要的肉块大小,让他照着切。然而,赵琰切出来的两块,都不合她的意。无奈,她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
她走到砧板面前,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后再重重吐出。然后戳出一根食指,对着那块洗净的猪五花按了按,念念有词两句“对不住了,兄弟”,接着,双手合十,口中又念一句“阿弥陀佛”,才开始操刀切肉。
这是晏云棠每逢迫不得已,需要自己动手切肉食时的必备流程。赵琰见了,对她这顿自欺欺人的操作不由得感到好笑。可见她神态虔诚认真,也不好真的笑话,只能附和着安慰她:“三净肉,无妨无妨。”
一刀,两刀,很快就切出了一块她心目中尺寸完美的五花肉。赵琰恍然“哦”了一个长音,忙忙地接过她手中的菜刀,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他的悟性不错,只看了一眼她心中的标准,即刻红炉点雪,手起刀落,动作相当神速,片刻的功夫就复刻出一大碗晏云棠心中的标准。每一块五花肉大小均匀,宛如一堆红白相间的多胞胎。
他捧着碗请她点评,得意洋洋。晏云棠拿筷子在碗里翻了翻,点了点头,又回之一笑,这就算是对他的邀功给与了回应。她将一整碗肉块悉数倒入盛满了冷水的铁锅中,加入才切好的片片生姜,再倒入两勺黄酒。
与此同时,赵琰依言往灶下添了几根木柴,加大火力。
几轮谈笑的功夫,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听着锅内咕嘟咕嘟热闹了好一会儿,赵琰捧出一只大碗,看着晏云棠将肉一块一块舀入碗中。接着,他又依言将煮过的熟肉块倒入清水里,把肉块上的浮沫洗去。
另一边,晏云棠把铁锅重新洗净之后,杵在灶前犹犹豫豫,她记不得那红烧肉的油汪之感是煸出来的猪油,还是额外烧开的菜油了。等锅中的水渍烧干,将火调小之后,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油壶,接过赵琰洗净的熟肉块,直接扔进了热得冒烟的铁锅里。
熟肉块们一个个听天由命地躺在锅中,任由薪火煎炸,煎到自己出了油,变了色,也无力反抗,时不时还要忍受来自锅铲的翻搅凌/辱。很快,香气弥漫开来。
望着锅底煸出的一汪猪油,晏云棠暗暗庆幸没有添油。接着,她把表皮煎炸得泛出金橙色酥感的熟肉块再次舀出到碗里,又将锅中炸出来的油舀入一只小碗中,只剩下少许留在锅内。
接下来,她将事先备好的一碗冰糖一气倒入锅内。顿了顿,想想赵琰素日不怕齁的那个劲儿,又添了两块进去,这才往锅里倒了小半碗清水,用小火慢慢炒至冰糖融化变色。
望着锅中已然变成褐色的糖浆,甜甜的味道萦绕地满室生香,晏云棠捧起盛肉的大碗,将碗中静候多时的金酥肉块倒入锅中,反反复复煸炒,直至均匀上色,再加入生姜,酱油,又添一块冰糖和半碗黄酒,以及三小碗清水。
待食材全部倒入锅中之后,将锅盖一盖,转大火煮开,再加入适量食盐,再又继续盖上锅盖,转小火进行闷煮。接下来的时光,就用来专心静待美味的莅临了。
与此同时,余下的人也纷纷前后脚回到了小院。流萤和连莘将今日的成果展示给大家,除了往日常吃的生蚝和蛤蜊,还有许多青口,扇贝,海胆,以及几只袖珍的八爪鱼。
看来,占城的大海,也要为赵琰践行。
一时,小院里忙作一团,除了莫铮这位对下厨毫无兴趣的人,余者皆辗转在厨房分工协作。海鲜和时蔬都是按照占城本地人的做法烹制,不是酱拌就是生腌,做起来非常省时。
等饭菜全部摆上桌之后,莫铮端出一家之长的架子开始招呼众人一齐入座。看着众人坐定之后,晏云棠才揭开锅盖,将那锅苏氏红烧肉一勺一勺舀入碗里,由着流萤端到桌上。
于是,在一众寡色的绿蔬和清淡海鲜的围攻下,一碗红彤彤油汪汪晶莹剔透的红烧肉跃然其间,显得鹤立鸡群。
绕席一周,有人吃惯了牛羊,有人吃惯了海味,就是无人好猪肉这一口。可眼前这碗见所未见红润中还溢着油光的五花肉,却让他们口内生津,受着其色其香的双重蛊惑,竟也都显出了摩拳擦掌意欲动筷的架势。
仗着这是自己的践行宴,也仗着他揣摩出了这是晏云棠独独为他的心意,不待莫铮这个一家之长发话,赵琰就抢在众人前头,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自己碗里。
他对着碗里的肉块端详起来。这块红烧肉一层一层肥瘦相间,糖色和油光浑然一体,用筷子轻轻一戳便戳进了肉里,极为软嫩。他张开筷子,小心翼翼把肉夹在中间,生怕自己用力过猛,软嫩的肉会从筷中失落。
夹起后,虽满心迫切,却不急于下口。先是闻了闻,将交织得难舍难分的扑鼻肉香和糖浆的甜香迎入鼻腔内,满足了嗅觉后,他做了一个大大的吞咽动作,既吊起了自己的味蕾,也吊起了在座诸位的胃口。
在咽下第二波唾液之前,他终于张开口,将肉块一整个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还一边发出“嗯”的享受声,抑扬顿挫。
众人正欣赏着他的表演式进食,莫铮忙问道:“味道如何?”
赵琰意犹未尽,望望饭桌前那几双满怀期待盯着他的眼睛,忍住想要立马再夹一块的馋劲,道:“此肉香甜软糯,虽软却不烂,糯中只觉得弹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因为我烹饪时把油脂都煸出来了。”
“嗯。好吃。好吃,你们快尝尝。”
赵琰最后两个字还盘桓在喉间,众人的筷子已经争先抢后探入了盛红烧肉的碗里。霎时,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晏云棠才吃了两块,再想夹时,发现只剩下一汪糖油混杂着沉在碗底,一粒肉渣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这一回,他们终于相信了猪肉的鲜美。
等到红烧肉吃无可吃了,大家才开始往那些生腌海鲜和酱拌时蔬的碗里动筷。这样的搭配倒是也十分合理,只是清淡过后,更加怀念方才那一顿甜糯。
接下来,一桌人慢慢吃菜,慢慢饮酒,慢慢闲聊。
酒过三旬,众人差不多都已醉了五六分。
莫铮酒量虽好,但是自恃为场上的主人,今日挑起大梁频频向赵琰敬酒,竟在赵琰之前就先醉了,被众人劝着搀着下了场。
莫铮离了场,下一位醺醺然的就是晏云棠了。离愁别绪在心,只要有人敬酒,她举起酒杯仰头就干。此刻,同一句话她总是要重复说上好几遍才肯罢休。
赵琰望望天色,问了时辰,得知最多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出发离开,便发话让那两名禁卫军先上楼睡上一觉,解解酒后醉乏。
连莘不胜酒力,继续陪了一会儿,发现赵琰和晏云棠还喝的起劲,独自悄悄离了酒桌,与流萤知会过两句就先行回屋歇下了。
于是乎,此时此刻的整个底层小院只剩下两双主仆。不消一刻的功夫,流萤昏昏欲睡,长海陪了她席地而坐,两个人靠在高脚屋的一根木柱上打盹。
晏云棠已经醉得七七八八,开始说胡话了。
在赵琰劝下第三杯她欲要送往口中的酒后,晏云棠瞪着他,一脸不悦,直怨他不给她喝酒,扫了她的兴。
她嘟嘟嚷嚷的同时,晃眼瞥见流萤和长海靠在木柱上,便也从椅子上起了身,摇摇晃晃走去了屋子的另侧,背靠着一根木柱,贴着刷过桐油的木面一屁股滑落在地上。
两三年前的赵琰即便已经酩酊大醉,可他的酒劲从不上脸,若坐着不声张,往往很难察觉他的醉意。可如今酒量已经练上来了,今晚又无几分醉意,脸色倒是少见的红了。
听到晏云棠“哎哟”一声,他连忙手忙脚乱地跟了过去,见她胡乱揉着跌疼的部位,觉得这样难得一见的失态好生可爱。宠溺一笑后,顺势贴着木柱坐下,并在她的身旁。
她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醉话。
“你不让我喝酒!。。你。。你不让我喝酒也就算了。你,你竟然还要走!你你你走就走,走了。。还不回来了。。!”
他微微笑着,柔声安抚。
“我们会在汴京再见的。”
“汴京。。”
“嗯,汴京。”
“哦。。也是。我们。。我们会在汴京再见。”
她顿一顿,又感慨一句:“再见,真是个极好的词。。”
赵琰点点头,表示赞同。
“再见之日,棠妹妹愿意嫁我为妻吗?”
话脱了口,他才开始忐忑。
虽然近些日子他们的相处如鱼得水般和谐,但他未曾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过她对他的情意,所以心底始终存有一丝不确定。可说完他又觉得时机不对。他自悔在对方醉得七荤八素时谈这桩事,这多少有些草率了。
也许是离别在即,害怕在不见面的日子里,她又会再次走远。
“嫁给你?”
他正在默默祈愿她没听到没听到,待他换个时机再提。可她当然听到了。
晏云棠的意识在跳胡旋舞,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喜欢你,自是可以嫁给你,自是。。想要嫁给你。可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所以我不要与人分享你。所以,我不能嫁给你。
即使已经醉得不知东南西北,这些话还是被她抑在牙关,赵琰一个字都听不着。
他听到的是。。
“嘿嘿嘿。。来日方长。。王爷。。王爷何必急于一时。。”
他明知她已醉,可听到“来日方长”四个字,还是急了,忙道。
“什么来日方长!没有你的来日,何止方长,那叫苦远。”
“嗯?”晏云棠醉眼迷离地望望他,显然没听明白。
“若得你相伴,活上百年还是太短,既是百年都太短,我。。我只想惜取寸光寸阴,早日与卿执手相伴,度年年日暮,同衾共枕。。”
听到这里,她打断他:“同衾共枕?哈哈哈。。”
“。。。。”
“王爷。。不就是想睡了我嘛?”
赵琰顿时僵住了。
嬉皮笑脸地说完这句,她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戳过去。指尖好似找不着准头,摇摇晃晃,歪歪扭扭,落在了他的脸颊一侧。
“你个坏蛋!”
他说了那么多句,她的重点却落在了同衾共枕上。
不过,这话提醒了他。
唤起了他的某种野性/欲望。
昏暗的烛光中,依稀能看见他那两扇狭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似两扇蝴蝶薄翼,微微舞动。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蓦地,他将晏云棠戳在她脸颊的手指握入手心。
直勾勾的眼神里,极尽温柔,眼里全心全意只收纳进了因醉酒而迷离的她的那双黑眸。
近身。垂首。
再近一点。
他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她却不知配合,依旧醉眼迷离地瞅着贴在她脸上的这张脸。
察觉到她一动不动,赵琰不管不顾,开始试探。
他紧紧贴在她的唇上,用他的舌缓缓撬开她的双唇,将舌一点点探进去。
交缠了许久,舌上的湿意才终于让晏云棠闭上了眼睛。
双方都觉得滋味十分可口。
正当赵琰欲要全身心投入时,她的身体却突然一松,滑进了他的怀里。
赵琰一愣。
他低下头望着怀里已经醉倒的晏云棠,呆呆地瞅着,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奈一叹,无奈一笑。
翌日,晏云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翻身,发现枕边放着一张对叠的纸笺。
她拣起纸笺翻开,认出是熟悉的字迹时,旋即起身。
她坐在褥子上,揉揉肿胀的双眼,见上面端端正正落着四行小楷:
此去东瀛,山高水长。
别无他求,唯盼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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