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莱家的番茄农园似乎正在成为20世纪英格兰岛最后的秘境的道路上昂首阔步地前进着,不过抛开这点不谈,尼尔对于罗恩一直犹豫着不好意思开口的要求表现得倒是十分慷慨——注意,我们之所以在中间加了“不过”这个词,就是为了向各位强调,这两件事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因果关系,肥料的配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算真的出现了意外情况,那也是受惯了广告上对产品效果的虚假宣传的荼毒、在播撒时擅自加大了剂量的家庭主妇的毛病。
但是……嘿,谁让顾客永远是对的呢。
无论如何,罗恩带着他关于友情折扣的许诺,三分感激三分羞愧,四分困惑不解地离开了——他忘了问尼尔一个人坐在湖面发呆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从结果来讲,也因此逃过了一场关于人鱼、鱼人、安徒生童话和某个丧心病狂到给鲇鱼施变形咒把它变成美女然后看着麻瓜们陆续上当自己躲在一旁哈哈大笑的流氓巫师的冗长讲座。
这个故事是他路过勃艮第时听一个醉醺醺的灰胡子老头说的,代价是两瓶小夏布利(petit
chablis)——确切地说是两瓶小夏布利的酒账,当尼尔为了借宿走进那家兼具旅店功能的小酒馆的时候,他已经快喝得神志不清了。
说实话,当尼尔答应替对方付账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能听到真正有趣的故事,他之所以会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只是单纯的心血来潮——那个鹤发童颜、面相却又莫名能让人感觉到猥琐的老头,让他想起了自己远在昆仑山的师傅。
于是这笔酒钱也自然而然地应该算在师傅头上。
想起此刻应该还在八卦炉里日煎夜熬的恩师,尼尔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双手往脑后一背,躺在了草地上,嘴里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念叨着。
“师傅啊,师傅……您老人家再忍一忍,等我赚够了钱,就回去接您出来……”
……
“——哦对了,我为了买丹药从六长老那里赊的账,也算在您头上了,反正虱子多了也不咬,您当年都贪墨这么多公产了,还在乎这点零头吗您说是不是?大不了您再辛苦辛苦,搁那炉子里多烧几年就是了,反正您堂堂陆地剑仙,六丁神火也烧不死……唉,我这可跟您打好招呼了啊?您可没说不同意啊?到时候可不许装不知道啊?”
……
……
在遥远的东方,昆仑山深处,皑皑白雪和无数奇门遁甲的掩盖下,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山门。穿过门前的结界,就可以进入这个东方古国最后的修仙门派。
人们对于神秘事物的敬畏正随着时光流逝与日俱减,曾经无限辉煌的帝统仙门,如今也只能靠着这些障眼法在世人眼皮底下悄悄地隐秘身形,苟延残喘。不过,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他们也未曾忘记过自己的使命。
看守秘境入口,抵挡妖兽潮,让见不得光的东西永远留在暗处——哪怕其中也包括他们自己。
随着宗门的衰败,许多场所都因为人手不足而遭到了弃用,旧丹房便是其中之一。这里曾经每天都要出产上百炉丹药,供全门派的弟子使用,不过随着药材、丹师和用丹的人都越来越少,只需六长老个人的小丹房便足以应付开销,它便也和其他许多标志着昔日辉煌的设施一样,只剩下一个无人问津的空壳子。
写有丹房二字的金字牌匾已经被摘去,朱漆的墙皮也掉得七七八八,露出底下灰黑色的石砖,就像一个得了重症的皮肤病人,拱形的门洞张大了嘴巴像在等待有人喂食喂药,但可惜的是,其他人此刻也早已自顾不暇。
不过,和其他废弃的场所相比,丹房如今还算发挥出了最后一丝余热。
其他炉鼎都已经被撤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四壁,唯独正中央那尊方圆九丈九的紫铜大八卦炉,直至今日依然没有熄火。如今的他它失去了……或者说取回了原本的用途,作为囚笼监禁着门派中的一位重要人物。
东方天色微白,两个丙一门的弟子手持着叉棍,瞌睡一个接着一个,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口。他们的功夫还不到家,在此看守了一夜,便已经十分困倦了。
这差事名为看守,其实不过是个闲差,里面那位多大能耐?有人想进去害他也好,他自己呆腻了想出来也罢,都不是他们两个修业未满的小道士能制止得了的。别说袖手旁观了,不给人弹指一挥间顺带着化成飞灰就不错,这叫人如何提得起干劲来?
更何况从派两个丙一门的弟子负责看守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诸位长老本身就没期待过什么了吧。
五更将尽,哈欠连天的两个人突然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正从远处走来,这让二人不禁有些奇怪。要知道这丹房废弃已久,山门以内又没有外人,平常根本不会有人靠近这里。丁一门的那个小东西在的时候,倒是偶尔回来探探监,但听说那小子被二长老一道命令送去了番邦外国,等闲三五年回不来……
想到这里,两人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叉棍。
这时人影走近了些,两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位头戴金冠、身披白袍的老道,面如黄蜡、细目长眉,顿时松了口气,双手抱拳冲来人深施一礼。
“见过二长老!”“见过二长老!”
“嗯。”老道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冲两人一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对三师弟讲。”
两名弟子没有丝毫疑心,答应了一声便退去了。
二长老站在门洞下面,瞧着二人走远,这才掸掸袖子,迈步走进破败的丹房。屋里的东西早已被搬空,只剩下大屋中间,八角形的铜炉下面还点着火,青光照在四壁上,蓝幽幽的如同鬼域。
二长老上下端详了一圈,微微摇头。
六丁神火,神鬼俱焚,他扪心自问,别说是外面的弟子,就算把他自己扔进这炉子里,大概也挺不过一年半载,可里面这位,八卦炉中一待就是三年,如今连一声饶都没有讨过,要是不知道他当初是为什么进去的,真叫人禁不住想称赞一句好男子。
二长老清了清嗓子,冲炉子里喊道。
“师弟,一向不见,近来可好啊?”
八卦炉中一阵咕噜噜的翻腾声,仿佛有水沸腾一般,过了好一会,方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
“二师兄,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听说,自从大师兄撒手不管之后,这门派上下的大小事务都是你在操办,正是忙得脚不点地的时候,怎么不在书房里公干,跑到这破地方来了?怎么着,想偷懒?留心小师妹的伏魔锤!”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苍老,口气中却满是戏谑,感觉不像出自老人之口,倒像个顽童。
听见伏魔锤三个字,二长老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他定了定神,强笑着说:“什么话,不过是些许杂事,难道有我们师兄弟的情分重要吗?你我三年未见,今天一上来就讥言讽语地招呼,想必是心里埋怨我这个当师兄的薄情寡义了。”
铜炉里的声音陷入沉默,良久,才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还是打算动手了?”
二长老的胡须微微抖了一下,但脸色不变,反问道:“你说什么?”
“老四刚正不阿,老五老成持重,小师妹又是那个冷冰冰的性子……我本以为只要我在这八卦炉里躲好,昆仑上下就没人会与你合谋,而没有同党,你就生不出篡位谋逆的心思来……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得天真了。”
见他已经撕破脸皮,二长老也不再装作无知的样子,背着手冷笑一声,说:“我就知道,堂堂陆上剑仙,我昆仑一脉两千年一遇的天才,怎么会因为没钱喝花酒就贪墨宗门资产,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打算?”
“不是,我是真的因为没钱才去偷的,偷完之后才想起来好像可以将计就计,索性就……”
“……”
“二师兄,你是何必呢?咱们一门上下现在总共才多少人,都这时候了还去争权夺利,有什么意思呢?再说了,大师兄已经答应放权,如今门派内的事务也都是你说了算,你现在造他的反,图什么呀?”
差点被那一句“我是真没钱”给噎死的二长老这会儿才总算顺过气来,一听老三说起大师兄的事,不禁冷哼了一声。
“放权?哼,说得倒好听。大师兄虽然对这些大小事务撒手不管了,可掌门之位依然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我不管做什么,都还是要受他钳制,不夺过他手中的玺印来,我的抱负要如何施展?老三,难道你就真的甘心世世代代替那些凡人看守秘境吗?”
八卦炉下的蓝火有些明灭不定。
“这一世的天道,终归是落在凡人头上的。我等或苟延残喘,或销声匿迹,皆是天意使然……二哥,你着相了。”
二长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表情变得十分狰狞:“天意?呵,天不天意,恐怕是由不得你了。
“老三,你可知道,你那小徒弟去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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