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城既已明白符思绝不会与己结交,纵不死心却也无奈。家国、江山、友人三者之间,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于是拽了钱袋,一门心思只为打听些关于那人的消息,手中的银子流水般赏出去也不心疼。
话说大正十二王爷跟大周王爷可没得比,虽有自己的封地牛羊,手里的银子却不多。草原民风仍旧停留在以物易物是一原因,要将所得用于养兵却是更主要的原因。所以戟城平时非常节俭的,可以说整个大正国自戟姜往下,所有王子公卿都保持着勤俭克己的生活作风。
俩门子手里银子捏得愈多,嘴就愈发管不住,一时将符思百般好夸成了千般万般好去:“就上回二恶奴欺负了华哥儿,这华哥儿原是大少爷隔了房的兄弟,比江哥儿差得远了。”又七嘴八舌将庶子符江夸了一通,说因符思疼爱善待,一应穿戴供给又是最最好的,把个庶子养得比别府嫡子还出挑:“大少爷知道了叫了人去看罚,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戟城干脆把钱袋拽在手上:“可是让打了板子?”
“就二巴掌。”门子伸着二指头,嘴里啧啧赞叹:“谁家主子能想出比这更轻的罚?要说俩奴才做的错事,打烂屁股撵出去都是该的。”
“这算什么。”另外一个门子也急忙凑趣:“他教几个哥儿做学问,遇到不对的,就用这么宽的纸叠个扇子打手心,那叫一个心善。”
符思还教别人做学问?戟城听到这更觉得自己输得不冤,单凭能为人师这一条就强过自己太多。于是真心实意夸赞道:“符家大少爷果然好学问。”
“就是就是。”不知何时又多了人:“跟他的奴才都这样罚,就用纸扇子打手心。那谁……”说着又扭头去瞧自己身后,找到一眉清目秀的小厮:“你过来,前几日见你收着一柄大少爷用旧的纸戒尺,拿来给贵人瞧瞧。”
于是乎,传闻中的戒尺很快到了戟城手中,三两银子买的!回驿馆沿途,戟城尽在琢磨这个奇怪的东西。
不过几页阔纸叠就,尾部用厚纸固定了,扬起来象扇子一样开合却开不繁,击下去折面合到一处,哗哗响着倒有几分先生们手中的戒尺的道道。却因折面开合卸去十之八九的力道,又本是纸张叠就,显然达不到戒尺的效果。
这东西也就是中看不中用,戟城打了自己一下便舍不得了。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那纸戒本就破损几处,那小厮因羡慕主子们能读书习字,又看着稀罕便当宝贝一般留下。好不容易辗转到了戟城手中,怎能不珍惜。
这把戒尺,之后长达数年征战生涯,一直陪在戟城身边。每每看到此尺戟城总会深思:若我做错什么,符思是否会用此尺惩戒于我。
于是,每走一步必认真权衡,仔细思量。如此做对或是错,后果又如何?是否损伤大周民众之心,又当如何挽回。
不,这并非睹物思人,亦非各人心中所想那般情结。这把戒尺,对于此时的戟城以及之后的戟城而言,更该称为警醒。人人心中自有一把尺,用之衡量交友,衡量自身,量天下公与不公,量世道人心艰险,靠的便是心中这把尺。
戟城心中衡量对错那把戒尺若说是这纸戒,不如说是符思更恰当。如今,戟城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心中这般想着便如此做了。良师益友,这四个字他懂,却还没有联系起来。
武将悬剑文人供像许多古人爱这般行事,将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先知先哲作为一生榜样,对比其人其行或自勉或警醒。现代人称这种高尚行为为“信仰”。也有稍随和一些,并不苛求自身行为一般无二,只是单纯爱戴,这种称为“崇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戟城心中已将一面之缘的符思视为生平知交。而此时此刻,正在忠毅伯府听大秋说戟城蠢事的符思并不知晓,无意之间,一把弃掉的戒尺居然救了无数大周百姓的性命。
正可谓,一念救恕一念地狱,爱恨如是,国仇家恨如是,天下万事众生都系凡人,只是这一位凡人与另一位不同罢了。君主,帝王,将相亦是这凡人中的一员,藏七情六欲,守纲常人伦。如何增益其所不能,全凭后天造化而已。
人和人之间能有的不同,于这一时代除去身家也就后天养成。放眼看去,大凡王孙公卿显赫几代便既凋零,原因谁都清楚。那般的排场那般的尊宠,养出一家子纨绔来实在正常不过。
若符思这般,穿越五道轮回而来,也有守不住原则随波逐流之时,何况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
野心也罢,慈悲也罢,没落也罢,崛起也罢,这个时代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变革。历史的红潮滚滚涌来,人力无法阻拦亦无能为力。
作为符思,真正能做的也不过一句‘即心即佛’,作为戟城,他的历史使命却刚开始,接下去该如何走如何作,一把戒尺能为其量出怎样一片江山谁又清楚?
人生一梦,一梦一生,自此后,命中注定的君臣关山相隔,再聚无期。只期望,错过的别是永恒……
水国蒹葭夜有霜,
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
离梦杳如关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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