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塘府有限的一万增援,对于云匣关而言无疑是支强心剂,几位守将虽无大才,却懂得居险死守。
整个西北一线,因中塘府御史台在同僚中名望颇高,又亲自穿洲过界游说借兵,居然借得源源不断的兵马来援。少则三千多则一万,无论如何云匣关是守住了,并且守了整整半年。
半年之后,大正军攻克整个西北部重镇后,集合优势兵力返身掩杀回来,七路大军直扑云匣关。
通往云匣关这一线原有军力,在关隘与大正军对抗半年中东借西调几乎消耗怠尽。各守将官吏自知大正王师杀来无力抗衡,遂早早弃城而退,全部去了云匣关。
文帝十八年大寒,云匣关已成一座孤城。因无援军,全城军民扶老携幼参战,年关过后终于不敌。
云匣关破关之后,大正七路大军从四面入关,只见每家每户皆有老人或悬梁或撞柱或自刎,其壮惨不忍睹。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家不成家,城已不城,大正铁蹄踏过之地如地狱似冥府早已万劫不复。如此山河真是大正戟姜想要的吗?真是十二王爷戟城希望看到的吗?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如斯繁华已成满目断墙残垣,如此国土夺之何用?民众情愿自尽也不肯降,如此民心收之何意?
国师祁流风结束了每日一个时辰的理佛坐回案前:“你想问的我明白,还是那句话,从前你父王是王,今后他是帝,这之间的差别你自己要分清楚。”
“师父让戟城看着,难道就一直这样看着?”戟城身上战甲未卸便来见师父,得到的依旧是那一番老话:“师父为何理佛,徒儿难道看不出?”
祁流风摸一把逐渐长出胡须的下巴:“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这场孽是注定,无法更改。”
“何时——”戟城抑制住怒火,沉着嗓子低吼:“请师父告知,何时戟城才能立于人前,何时才能成为师父口中的兵马大元帅?”
“等陛下自己会看,等……”祁流风抬起一双星目瞧了戟城一眼:“等攻打漳州时,你定有机会成为先锋。”他心中其实还藏有一句:等你渡过一生最大的劫数。
不过,自己算出的这道劫,永远不会说给戟城知道:“戟城,将来的路怎么走,靠你自己,为师最后再送你一程。”说着起身为其卸甲:“战甲伤痕累累,可有受伤?”
祁流风其实很是欣慰,这些年戟城身边的教学师傅皆灌输正统理念,自己专门聘请教他帝王之术的大家尽教导其明君之道。如今与大周开战,面对如此巨大的颠覆性的震撼,戟城并未于阵前与几位最受宠的兄长对峙,而是选择了隐忍。自己这徒弟按照自己的标准一步步成长,底蕴深厚气势沉稳,将来定能成为一代英主。
“小伤……”戟城闻言心中微酸。祁流风,对自己恩同再造的恩师,与自己形同父子的恩师,正替自己卸甲,正在软言相哄:“师父,徒儿并非责怪你,而是心中不忍。我,我也有一半周人血统……”
最难得的,也是祁流风最看重的,便是戟城心中对大周百姓的怜悯之心。一位帝王,最难得的便是这爱民之心了。
出了营帐,祁流风望着眼前谷麦收割干净覆盖白雪的原野:“一切尽在掌握!夏末发兵,秋收攻克西北各镇,我们的军粮正好吃光。这一场雪后,明年又是好收成……”
这便是准备一年便敢举兵的所有原因,这便是军士只带少量军粮的所有原因,靠抢!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每遇改朝换代,每逢兵祸横生,死的绝大部分是军人将士,小老百姓只要肯降都可过自己的日子,大不了赋税重些日子苦一些。
甚至有时,老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那些明主会大张旗鼓宣扬系列安民措施,特别是欲夺江山的成为一代帝王的英明之主,夺下城池后绝对秋毫不犯,欲借此收罗人心。
谁人能料,大正蛮夷会背其道而行之,入关之后毫无顾忌,放肆掠夺。非但如此,还视人命如草芥,屠杀大周子民眼都不带眨。
一年而已,能准备些什么?草原一年的收成就算不纳朝贡怎够举兵南犯:“所以我们举国来战……”戟城冷笑,攻下一处便杀光屠尽,偌大西北如今已成为草原儿女迁徙地:“可惜这里没有牧草也没有牛羊。”
“冷吗?”已是寒冬,戟城卸了甲未及着袍还是有些冷的。祁流风示意戟城穿上手中棉袍:“走罢,有些人该交给你了。”戟城诸多的抱怨其实是祁流风乐见的,故而并不拦阻:“你既如此想,他日当知该如何做,为师稍感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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