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这事符婷拦不得,非但拦不得还得遵遗言认真经办。至于为何,却要从奴籍说起。

    先前提过,一人为奴后代均为奴隶,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永无出头之日。这还只说到身份问题,奴隶一生到底如何悲惨却只说了十分之一。

    旁的先不管,就依忠毅伯府排场,若按现代劳工制度计算。阖家上下就符慎一人做官,加上爵位一月能有多少奉银?再加封地田产庄子等收入,顶多够支付满府邸奴才工钱,那还有钱养几百府兵,更别说大堆主子的月例银子。

    可人家就是排场大,奴仆多,这是为何?文章全在“奴隶”二字身上了。

    首先奴隶做工是没有报酬的,真正是分文没有。将主子服侍好了,赏的银子也只能自己使,不能送出府去。你若是跟别府某个奴才有了私交,相互借几钱银子,那叫私相授受,被主子发现可以立即打死。奴隶死了,无论身前多么受器重,积攒过多少银钱,最后全数要归还主家。

    一个人卖掉了自己,请注意这个“卖”字,也等于将整个人生,包括自己子孙的人生都卖给他人。没有人权没有自由,一辈子也就活条命而已。这就是“卖身”的全部意义。

    也正因如此,奴隶们一辈子就盼有朝一日能脱奴籍,成为自由身。可这奴籍并非许多书上所写那般,某主人除了其奴籍,将卖身契还给其人。没这么简单!

    一个奴隶要想脱籍,需将做了什么大事写明白,然后送到本地官府,官府审察确有其事后还要斟酌一番,才允许脱籍。而这个斟酌就必须拿银子填了,又有几个主人愿意为奴隶去花这笔银子呢?

    再一条就是,脱了籍还得有身牒,做官有官牒,做老百姓也有身牒,就好比现代人的身份证一般。上面写着某某人,何时出生,生于何处或籍贯何处,哪里人氏。

    好了,这里又来事了,你若才刚卖身又在本地还好说,若遇到一个外地主人买了你带去外乡,这下还了自由还得拿着这洲府的文书回本乡去。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简单轻松还张卖身契就能搞定的。

    但有一件各地官府绝不敢磨蹭不办,那便是律例规定的,若奴隶为主殉葬,其父母兄弟儿女均可脱籍。

    诸位别小看这一条,奴隶社会时期人们信奉神明,侯门大户更是看重身后事,殉葬之人都要精挑细选的,等闲奴才还轮不到这个“好”事。故而奴才们服侍主子一辈子,到头来若能挣个陪葬就算三生修来的福气,也是一家子老小感恩戴德的大事。

    这不,俩丫头,老太太临去就指了一个,另外一个只能一边凉快去。

    别的府第不好说,只说忠毅伯府。老太爷身后殉葬的俩个,一家子脱籍不说,大老爷将人安排到庄子上管事,那可是个肥差,几年下来便能置办房产小有身家。

    综上所述,符婷如何能拦?她若出声阻拦,惹来的必将是铺天盖地的仇恨与怨怼。

    闲话扯远了,只说符慎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老太太留一口游丝,抓着儿子的手喊了一声:“儿……”这才咽了气。

    符慎虽没亏了孝义,却终究死了亲娘,难免哀痛。几日茶饭不思,形容憔悴那是必须的。

    偏偏大周又遇战祸,满朝文武惶恐不安,朝堂上正经能想主意敢出列直抒胸臆的,也就符慎这几个忠正的。其余大臣遇到祸事均怕惹了皇帝恼,除了跪地喊惶恐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算再平庸,周文帝也瞧出满朝大臣哪些唯恐避之不及,谁真正在替自己想折。

    虽对符慎刚正的禀性有些忌惮,文帝心中却明白,唯今以符慎马首是瞻的文人学士才是朝廷可用之材。遇到去了亲娘这等重孝,符慎上折请丁忧立即被周文帝否了,只言:“如今朕身边就几位忠臣可以依靠,忠毅伯断不能于此时抛弃国事不顾。”又说了忠孝自古难全等等道理,将符慎留在朝堂之上。

    老太太去得急,又赶上前方战事吃紧,大周朝堂何等腐败符婷心中清楚。见父亲一面因丧母哀痛难当,一面还得支应每日朝堂听政累得心力交瘁,只得屏除一切杂念,一力将殇葬事宜担了起来。

    想着眼前国运不济,军费紧张,老太太丧事也不敢办得太张扬。何处该收敛如何收敛,那些必不可少,那些可斟酌着减免都与二老爷仔细商议,有了详实计划才拿到父亲跟前,等他批复支银钱。

    忙着许多琐碎事宜,一日下来沾床即困少了闲暇胡思,还真将女子卑微奴才陪葬等等难平之事抛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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