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符亭之淡然一笑,将软泥搁下:“为何不能?”
“大哥的意思弟明白的。”符玄之抬起脸正颜面对符亭之:“前些日子,大哥时常谈及朝代更替,新制取代旧制亦是必然,弟也认同。”说着说着就有些心浮气燥:“可大正蛮夷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若真取大周而代之必将生灵涂炭,若这也属必然趋势百姓何辜,生命何辜?”
一边符华也抬起双眼看向符亭之:“大少爷,符华也心痛,纵然这段日子听大少爷说了许多历史,但那毕竟是历史,眼下终归是血淋淋的事实。”在心中斟酌了一番言辞又说:“人无完人,金无足金我们都理解,但暴君绝不该容于世间,不是不能而是不该。”
“没有该或是不该。”一味警慎小心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叶倾城,纵然发着高热仍旧被谈话声吵醒:“一个人从生到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跟一种东西有关系,那就是权利。”他一边说一边拿着放在手边的水壶喝了一口:“你们是读书人,粉饰太平总是明白的。”放下水壶抓着自己那块饼靠在草堆上:“暴君同样能成王,只要契机对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符玄之坐不住了,拧过身体对着叶倾城连珠炮一般说:“戟姜那样的人,就算成了王也坐不稳江山,必定……”
“对!”叶倾城也瞧出符玄之几个钻进了牛角尖:“江山代代有新人,一代新人换旧人,怎样的王带出怎样的臣子。戟姜能反了大周,早晚一天有人会反了他。”说到反自己的父亲,叶倾城丝毫没有犹豫。此时此刻,有一个声音正在他心底呐喊,既然父王认定我投敌谋反,我还真就那么干了!
“倾城兄此话对也不对。”符亭之心想一介武夫有此见解已算不错了:“今日戟姜反大周从西北打过来,明日谁又来反戟姜从东北打过去,这打来打去的,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若不打江山如何到手?”叶倾城这头却想,书生空谈误国啊:“亭之读的书应该不少,历史上又有那个朝代不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
“若我是戟姜的臣子,就不会考虑跟他打。”符亭之勾了嘴角微微笑道:“和平演变,软刀子一样要人命。”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叶倾城觉得整个人生豁然开朗了:“亭之可否细说如何和平演变?”
符亭之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头,他正一门心思要将自家兄弟从牛角尖里往回拉呢:“只是一说,这洞中之人谁都没有做帝王的心思,研究这些做什么。”然后扶住符玄之肩膀:“我此刻脑子里只想着把你们安全带过昌江,别的什么都没兴致。”一句话,将兄弟满腹怨怼尽数浇灭了。
安全过昌江,这五个字换到半个月以前顶多就是餐风露宿吃些苦头,如今却难如登天了。
估摸了一下时间,符亭之安排几个小的睡下,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材,这才从包里取出半块烩饼抱着随身携带的那册书看了起来。
叶倾城被闹醒后伤口疼得正狠,在那里靠也不对趴也不对正折腾,却见符亭之就着火光恬静的读书,仿佛眼前的患难困苦都是浮云,唯独手中书卷才是天堂。
火堆里树枝时不时的爆裂成了唯一的声响,那个一身素衣长发垂腰的人,被火光耀出淡淡光晕,虽不似琼林宴上那般华贵亮眼,却更添了几分飘逸风流。
正看得高兴,却见他拾起一截树枝探进火堆里戳了戳,将火焰拨得旺了些,又轻了手脚逐个试了几兄弟体温走到自己身边,低声问:“兄可是伤口疼了?”
摇摇头,叶倾城此刻半个字也不想说,生怕搅了这人营造出的氛围。符亭之“嗯”一声握着书重新再回到火堆边坐了,继续看起书来。
这样一个人物,这般的品行,实在不该搁到这种地方,应该修个黄金一般的宫殿养起来才是。想到此处,叶倾城心神一荡,骤然觉悟自己实在是唐突,连忙闭了眼不敢再瞧。
其实符亭之也是抱着书本混眼睛,一个字都读不进去的。自从遇到道人伤了喉咙与身体,符亭之逐渐有了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惧怕起来。符思这个人物的生平自己太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担忧。
先前与众兄弟那番对话对她的触动实在太大,别的人如何看可以不管不顾,至亲家人的看法却必须顾及的。若非亲身经历,谁也无法让一个受过新时代科学教育的人相信鬼神。这个世界没有鬼神没有轮回没有那所谓的命中注定,这样的话如今的符亭之怎么也不敢再说了。
若真是命定,有朝一日自己投降了大正,身边这几个含血唪天的兄弟且不论,届时父亲会如何才是最担心的。想到此胸中乱麻愈搅愈紧,脱口念到:“未曾生时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靠在草堆上的叶倾城听到随口便接上:“悲欢离合多劳虑,何日清闲谁得知。来时欢喜去时悲,不如不来亦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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