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我说:别加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跟圆融在一起的日子,魏然保留了晨诵晚读的习惯,每天早晨一起念一首诗,入睡前讲绘本故事。读完这首顾城的《安慰》,魏然笑着捏了捏圆融的鼻尖:“妈妈做了草莓果酱,早饭用它抹面包好不好?”
圆融咽了咽口水,圆嘟嘟的小脑袋使劲点着,很快起床洗漱。还有一个月才满五岁的他很能干,自己刷牙,自己洗脸,自己换好衣服,十五分钟后就坐在餐桌前吃起了草莓酱吐司。烘烤过的吐司表面微焦,草莓酱酸甜可口,魏然还用模具压成了米奇的样子,小小的,刚好可以一口一个,圆融一连吃了六片才停下来。
今天不用直播,私房菜馆也不接单,稍微收拾一下,魏然就带着圆融出了门。现在的小孩也忙,寄宿幼儿园回来的圆融,在双休日也是要去上培训班的。不过圆融从来没有将这个当负担,因为他很喜欢,喜欢周六的绘画课,也喜欢周日的空手道。
看着圆融认真地举着彩笔画了起来,魏然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了今日的写作。魏时间管理大师然为了方便写作,笔记本电脑几乎不离身,即便没带,也会在手机的一个写作软件里随时记下自己的灵感。
刚刚和圆融一起读诗的时候,她翻到了一首美国诗人谢尔·希尔弗斯坦的“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它们看起来灰蒙蒙。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因为那些八哥、海鸥和老鹰,都抱怨星星又旧又生锈,想要个新的我们没有。所以还是带上水桶和抹布,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这首诗,让她这几天一直斟酌的新文有了题目,在笔记本里打下“擦亮星星的人”,她正式开始撰写那个以农技人员为男主角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她设定成了一个去山区支教的老师,跟男主相遇后,两人一直为改善山区人民的生活、教育条件努力着,这在她看来,就好像两个擦亮星星的人。
她十指翻飞,神情专注,圆融举着张画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圆融今天画的主题是“郊游”,跟其他孩子不同,画完画的圆融身上干干净净,早晨穿的白色卫衣还有手上、脸上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魏然照例先夸了他一番,然后才开始研究这幅画作。
“圆融画的是哪儿呀?”魏然其实看出来了,角落里有个巨大的摩天轮,明显是个游乐园,但她还是鼓励圆融自己说。
“我画的是城外的游乐园。这是摩天轮,他们仰头看着,正在商量要不要上去坐坐。”
画上有三个人,其中男孩和妇女的服饰跟圆融和她今天穿的一模一样,魏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但是旁边那个明显高出两人很多的男人是谁呢?魏然就问了出来。
圆融伸出胖胖的手指,点着画上的男人说:“这是舅舅或者说是爸爸。因为我当时不确定他是谁,就把他画得离我们俩远了些。如果是舅舅,其实可以再靠近你一点,因为他是你老公。但如果是爸爸,就不能离你太近,要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
饶是已经听惯了圆融时不时的语出惊人,魏然还是又一次被惊到了:“真不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不就画个画,还搞出这么深奥的问题。你刚刚还说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坐摩天轮,为什么要商量呢?”
“因为妈妈你有点恐高啊,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下,看看这漂亮的摩天轮会不会让你暂时克服这种恐惧……”
魏然再一次无言以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周日傍晚,幼儿园的校车把圆融接回去了。魏然收拾房间的时候,又看到了这幅画,略一思索,带上画,再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自己做的榴莲千层找秦医生去了。
秦医生的休息时间跟别人不同,如果有客户,她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如果没有,那就全都是休息时间。魏然过来的时候,她刚好送走一个客人。等她眉开眼笑地吃完榴莲千层,魏然将画放在她面前:“帮我分析一下这幅画作者的心理。”
“用色明亮大胆,构图饱满,这是个阳光积极的人,没有负面情绪。但是,画上这三个人物明显是一家三口,但这个男人却被有意拉开了距离,说明关系不如另外两人亲密。但他依然出现在画里,说明关系也没那么糟糕。”
魏然点头,又指着画上的小男孩说:“这就是画的作者,又有什么说法吗?”
“这样啊,这说明小男孩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男性角色,你看他把这个男的画得这么高,都快顶天了,说明希望能够有个强大的男性保护他,陪伴他。但是目前,这个男性跟他关系并不亲密。你这画哪来的?我看八成是个丧偶式育儿家庭的孩子,妈妈负责一切,爸爸甩手掌柜!”
魏然笑了笑,没说是圆融的作品。圆融的存在,小区的居民和菜馆的食客大多知道,魏然从来没有隐瞒过圆融的身世,包括圆融自己在内大家都清楚,圆融只是为了图省事总是把“舅妈”叫成“妈妈”,但他其实是她的外甥,至于圆融的亲生母亲和舅舅,全都死于一场四年前的意外了。
从秦医生那里出来,魏然心里有点沉重——果然,随着年龄增长,圆融还是对父亲这个男性角色有了期待。这也是她坚持送圆融去寄宿的原因之一,除了希望他比一般的孩子更独立更适应环境之外,那所幼儿园的生活老师是个男性也是她看中的因素。以前她父母养着的时候,她父亲也总是尽可能地陪伴着。如今,圆融来到她身边一年多了,一直跟她在一起,所以圆融这是想要爸爸了吗?或者给他找个舅舅也可以?
魏然呆呆地坐在一张餐桌前,看着墙上那首诗发呆。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前男友郑平安的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实在太大,要不是临终前郑平安将全家唯一幸存的刚刚半岁的圆融交给她抚养,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郑平安是个标准直男,但对魏然好得没话说,两人才确定恋爱关系,就喜滋滋地跟家里说了。郑平安姐姐郑珊珊是魏然的学姐,听她介绍了魏然在美女如云的传媒学院也是个女神级别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学霸,郑家父母满意得不得了,立即就出全款在两人准备落脚的这座城市买了套房子。郑平安这个直男甚至还把魏然的名字写进了不动产证。他可能并不浪漫,但对魏然是掏心掏肺的忠贞与呵护。所以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交待办案的民警,将他们家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留给魏然。
不得不说,郑平安真的很了解魏然,魏然料理完郑家的后事,迎接她的是各种财产接收和收养圆融的手续,忙碌了好几个月才搞定一切。但正是这种忙碌,冲淡了不少她的悲恸。等忙完一切,圆融也已经在自己父母那里生活得很好了,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冲她“妈——妈——”地叫着了。
她重返校园继续学业,但一毕业就把圆融接了回来。因为为了她,为了圆融,父母放弃了一个重要的国家级的项目,既然她毕业了,她就应该自己承担起抚养圆融的任务,让父母安心去继续研究。
直播、做菜、写作,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再也没了谈恋爱的心思。在拒绝了一些追求者后,她索性就将这首《避免》挂在了墙上,这就是她的态度——她避免一切开始,因为她不想再承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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