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前尘
打架的人已经走了,只剩断壁残骸诉说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齐云里现在还不敢动,手臂僵直,不知道该放哪里,就这么一直架到现在。
呼吸声,抽噎声,心跳声,彼此相闻,又杂乱不绝于耳。
他活了很多年,却找不到一丁点应对现在处境的经验。
他低下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青丝如瀑,软玉温香,是一个女子最好的时候。
如果不是家破人亡,原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吧。
发间的簪子格外引人注意,不像寻常之物,倒像是一个法器。
之前没见她戴过,是从家里找出的旧物?
宋如意哭声渐息,理智回归大脑。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她抱的是谁,但她不知道的是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过程不要太尴尬才好
正发愁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忘了说。
“仙君,宛桃去追妖鬼了,赶快去救她。”
如意松手,急急的说出来,声音嘶哑,没有平时好听,也正是这急切的开口,把两人之间的尴尬冲淡不少。
“腾也已经去了。我们回吧。”
齐云里神色如常,淡淡的回答。
手臂得到放松,略有酸胀感。
此刻齐云里的心里甚至有些感激宋如意的解救。
“哦。”她放下心来。
齐云里当先一步往院门去,行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又停下等她。
如意抬袖擦了擦泪痕,搬起酒坛跟在齐云里身后一起离开。
宋如意此时眼睛干涩,忍不住频繁眨眼。
眼皮肿胀的厉害,脸颊上仿佛染了烟霞,已经没有一块儿好地儿,齐云里止步,挡在她的面前。
如意不解其意,却也没有动,只见他的手贴近如意的脸庞。
疗愈咒缓缓而出,点点清光在脸上和手上来回流转,不消片刻,如意恢复正常。
看到她抱着酒坛,想起来在秘境的时候她提过的女儿红,想来是对女儿家很重要的东西。
顺手一滑,酒坛就不见了。
“酒坛太重,我先替你收着,等回到山上再还给你。”
如意心里十分感激,却也说不出什么讨好的话来,总觉得不合适。
只道一声万年金句:“多谢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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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弦月如钩,寒凉的风驱赶了早春昙花一现的暖意。
临州城的风就是这样,热烈时似火,寒冷时又显得不近人情。
宋庭让坐着,眼神没有焦距,回想生前的种种。
他的夫人是江南女子,从来到这里,西北的风一直被她诟病。
想象她那时的神态,抱怨,跟个孩子似的对着狂风生闷气,宋庭让不由得失笑。
他的夫人是多么鲜活的女子啊。
回忆把他拉得很远,远到他无论多努力的跑,也再回不到起点。
他把生前与夫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都重温一遍。
心里难过,不能自持又怕自己记不得。
只能时时刻刻反复回味,那些曾经在他生命里绽放过的美好瞬间。
宋庭让压下眼底缓缓上涌的热意,不再沉溺过往。
他估算着时辰,也该来了。
没多久,山洞夹缝处渗进来一颗颗小小的黑绿色的气团。
此时的他眉头隆起,眼睛盯着这些越聚越多的古怪东西。
不敢乱动。
自从做了鬼主,一到夜里子时四周就会出现这些东西。
似烟如雾,抬手一挥就散,后有重聚。
从冥界出来就是如此,宋庭让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能感觉的出这些气团对自己的修为有很大的帮助。
等到聚到足够多的时候,这些一块一块的小气团会围着他的周身缓缓旋转,直到把他严密的覆盖起来。
这时的宋庭让便会痛苦不堪。
好像身边被强行挤进去很多东西,一点一点,撕裂,挤压,胀痛。
他双眼紧闭,头上的汗珠不停的滚落,整个过程很漫长,直到最后一颗气团进去他的身体,痛苦才会终止。
虽然不知道这些黑绿色的东西是什么,从哪里来。
但每次痛苦过后,他的法力就会有所增强。
比如现在,他摊开手掌,一簇幽绿色的火苗在他掌心跳跃。
他生前就有很好的武艺,死后开了灵智,修为有成,做了鬼主。
他到现在还是不适应自己是鬼的事实,他不知道增长修为有什么用。
妖王师钰说,修炼有成就可以打败昭岚君,既能报仇又可以取而代之做冥界之主。
可这非他所愿,就算杀死了昭岚君做了冥界之主,然后呢。
他只想找到女儿,守着临州城,守着他们的家。
逃出冥界之前,自己发狂,找昭岚君拼命。
情急之下,昭岚君说如意不是他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与夫人少年相识,结为夫妻后情意绵绵,恩爱如初,如意就是他们的女儿,如何不是?
但这句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桓。
他虽与昭岚君有仇怨,但他说出口时又欲言又止。
尤其是知道他就是冥界之主之后。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冥界之主对一介凡女如此关注在意,难道自己的女儿也不是普通人?
当初宋庭让夫妇生活在临州城,感情甚笃,人至中年才得一女,夫妻二人欢喜不已。
宋如意降生那日,昭岚君化身方外之人给她批命,说她生来六识不敏,情义淡薄,恐微光难聚,寿数有伤。
宋夫人担心稚子早夭,看护极为小心,待女儿大些就带着她扶危济困,一心向善。
谁想到。
一次外出竟然被老皇帝身边的爪牙看中美色告知老皇帝,随即下诏宣宋如意进宫侍奉。
宋庭让不忍女儿受苦当场回绝,并且杀了传令太监及一干随扈,整个临州城上下三缄其口,都说没见过朝廷内监来过临州城。
老皇帝没想到小小一个城主竟然敢反叛朝廷,气愤之下派兵围困临州城。
当时宋庭让夫妇不忍城中百姓因为自己的家事遭受战乱之苦。
他舍不得。
这里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可女儿又是他的命根子,他无法取舍。
最终,送走女儿后,夫妻二人英勇就义。
现在想来,往事历历在目,依旧痛心疾首,如今女儿下落不明,发妻的生魂不知所踪,他成了鬼主。
到底是谁的错。
宛桃追着那一团黑气的小鬼跑了好几个山头,追的实在累及。
也顾不上铃铛手环是不是会损坏,直接把仅剩的四个五雷花扔了过去,炸它个魂飞魄散。
那黑气小鬼好像对五雷花格外防备,破空之声如快剑一般带动周遭的气流,让小鬼一下子警觉起来。
它反应很快,不再往前飞而是放弃身体的控制权从高空直直下落。
宛桃没想到这小鬼花样这么多。
离着这样近竟然也能躲开五雷花,看到他下落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两人追的很近。
若小鬼逃脱了,那她自己就会被波及。
还来不及补救,好巧不巧宛桃正好进入雷区,五雷花在山壁上爆开,一阵地动山摇,带起烟尘滚滚,落石无数。
她被气流震开,摔了下去。
好在落地之前宛桃撑起了灵气罩,总算摔得不太狠。
此时她勉力坐了起来,只觉地身上哪哪都疼。
耳朵振聋发聩,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漆黑不能视物,脑子像塞了三斤棉花,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就在宛桃摇摇欲坠,重新摔回地面的时候,一双清瘦苍白的手臂扶住了她的两肩。
宛桃脑子稍稍清醒了些,她摇了摇头,想快点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依稀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化去周身黑气的阿良,看着眼前这个被震晕的姑娘,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抓着的那个手环。
开口道:“打坐,调息。”
宛桃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在她耳边很近的位置说了句话。
她听清了,随即入定,只是热烫的耳朵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尤为明显。
宛桃再次睁开眼睛,感觉比刚才好了大半,除了灵力有些不济,其他已无大碍。
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书生,他侧身坐在地上,利用手边散乱的小石子在摆弄着什么。
宛桃想,刚刚帮自己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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