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入秋,特别是开学后那几天,西市都要下几场连阴雨。淅淅沥沥的雨,下得人全身长毛,下得人心烦意乱。
叶清浅不喜欢下雨天,特别的不喜欢!
其实这样说不准确,她只是不喜欢秋季淅沥沥的阴雨天,有时候一连半个月都看不见太阳,只会让人觉得惆怅与心绪不平。
就像古人诗中说述的一样“秋风秋雨愁煞人”,每当这个时候,叶清浅也不知道为何,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消沉的状态中,也经常会去想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而相比于秋风秋雨,她却极其喜欢夏日的阵雨。记得小时候每年放暑假以后,她都会跑去乡下跟奶奶住上一个多月。
在大夏天的时候,往往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等到午睡起床,天儿就变得乌云遮顶、狂风肆虐,那画面她不会形容,当时就觉得像是《西游记》中,每一次妖怪要来的时候一样,飞沙走石的特别可怕。
每当这时候,叶清浅都不敢出门,就悄悄地缩在门后面,只伸着个头看着外面的变化。
夏天的雷阵雨多,有时候也会下冰雹。有一回她在院子里玩,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有冰雹砸下来,巧不巧就砸在她的头顶,都要疼死她了。
但是小孩子疼痛来的快也去的快,等奶奶把她抱在怀中哼着歌谣给她揉了揉,她就不感觉那么疼了。
从来没见过冰雹的她,赶紧拿着小碗就跑到院子里,去捡冰雹玩。
不过夏季的雨就跟她的疼痛一样,来得快又去的快。电闪雷鸣过后,狂风暴雨也就渐渐停歇了,等到傍晚时分,西边天空就会露出亮光来。
渐渐的那丝亮光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阔。就像小时候学校举行联欢晚会,主持人报完幕以后,幕布从一侧缓缓被拉开,越拉越大,直至最后被完全拉开。
每当这个时候,左邻右舍的小朋友都会从家里跑出来,大喊着“天晴了,天晴了。”
叶清浅一开始的时候会害羞,但是时间长了,跟他们混熟了后,也会跟着跑出去跟着他们一起大喊“天晴了,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那会儿很多小朋友们会聚在一起,光着脚的、穿着凉鞋的,几个人围着一个大水坑,在水坑里蹦蹦跳跳的。看谁踩出来的水花大,看谁踩得水花高。
夏季的雨后,空气都会变得很凉爽很舒服。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会看见彩虹,到那会儿他们这些孩子才真的是兴奋呢。
一个个仰着头用手指着东方天空,会扯着嗓子喊家里的大人,“快出来看啊,有彩虹有彩虹。”
而叶清浅就很幸运的有一回看见了双彩虹,两条彩虹像是桥拱一样连在一起,特别漂亮特别美丽。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又壮观的彩虹,以至于多年以后,每每见到彩虹后都会下意识跟记忆中这样的美景相对比,但却怎么都找不到曾经的那种喜悦了。
叶清浅不知道是因为景色不美了,还是因为是她的心态变老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是她却知道,有一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就是她喜欢夏天的雨。
特别喜欢夏日午后,穿着及膝长裙,撑着一把油纸伞,轻缓地穿梭在烟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小桥流水,听着耳边潺潺的水流声,想象着千百年前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那是她在大二暑假的时候,帮朋友翻译了一本书,拿到了一笔酬劳后,想要犒劳一下自己。便连夜收拾行李,订了一张去西塘古镇的火车票,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与西市不一样的景色,不一样的雨后体验。
站在石桥上,看着远处朦胧的天色,听着耳边吴语浓浓的嗓音,她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真的很大,风景真的很美,而她也真的很渺小。
闹铃声将叶清浅从睡梦中惊醒,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光芒,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按掉闹铃,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满都是刚才的梦境。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呼吸不太通畅的鼻子,叶清浅挣扎着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小时候的事情了,不知为啥晚上竟然做梦了,还那么真实。
发呆时间太长,等到她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够用了。急匆匆起床,打理好自己,等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天阴沉得厉害,有细细的雨丝星星点点地落着。
叶清浅刚才出门太着急忘记带伞了,她站在雨棚下面,仰头伸手感受着雨丝。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回家拿一回雨伞,急冲冲跑回电梯厅,看着两趟都在上的电梯时,她果断地扭头,将背包顶在头上跑进了绵绵的雨丝中。
原本这两天就受了凉,感觉有些不舒服,早晨又淋了点雨,等坚持上完一节课后,叶清浅就感觉嗓子疼得都快冒烟了。
回了教研室,她连着猛灌了两杯水都无法缓解咽喉的疼痛。郭小艺看着她喝水跟牛饮一样,笑着从抽屉中拿出一盒草珊瑚含片给她抛了过去,“浅浅,接着。”
叶清浅堪堪地接住,将盒子拿在手上摇了摇笑着道谢,“谢谢了。”随后便取出一颗扔进嘴里,然后靠在椅子上大大地叹了口气。
“叶老师这是怎么了?”同教研室的裴瑜听了这声叹息后,停下手中的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笑看着叶清浅揶揄道:“叶老师这是上课太投入太卖力了,有时候还是得休息休息的。”他说完就拿着茶杯抱着资料出了教研室,只留下叶清浅无语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郭小艺见裴瑜走远后,才凑过来小声地看着叶清浅,“浅浅,我怎么感觉裴老师老是针对你啊,你们俩之前有什么过节?”
这何止是针对啊,这简直就是故意找茬!
只要是她提出一个问题,或是说一句什么话,他都能找出一个理由来反驳一下。刚开始她还有些生气,但是次数多了,她都不想再理他了。
看着郭小艺殷勤担忧的目光,叶清浅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便开始批改作业。
中午没有胃口,晚上只吃了碗稀饭。不想将剩下的工作再拿回家,结果等她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已经都十一点多了。
叶清浅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外面雨下得正大,哗啦啦的声音,让原本就不舒服的她更觉得心烦。
早上出门忘记带雨伞,她心一横,将外套蒙在头顶就冲进了雨幕中,赶上了最后一趟地铁,等进了小区门都已经十二点了。
叶清浅昏昏沉沉地走到住宅楼底下,边走边伸手在背包里面摸着钥匙扣。
等她摸了两遍没摸到的时候,昏沉的头才有了一丝清醒,也才想起来,刚才着急回家,钥匙串好像忘记拿了。
这该怎么办?
叶清浅茫然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后退到雨幕中仰头看着零星亮着两三盏灯的高楼,心都要绝望了。
她掏出手机,先在他们的楼群里发了个大额的群红包,然后又写了一段话:哪位好心的邻居现在还没休息,麻烦能不能帮我开一下楼门呢!谢谢大家了!
发昏的脑袋让她忘记了一件事情,即便是进入了楼门,她也进不了家门。但此刻又冷又累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只想着赶紧进入大楼,能让她快点暖和一些。
她发完这句话后,又在后面加了三个合手作揖的表情!
发完后,她便窝在角落里,关注着群里的信息。
红包很快就被领完了,很多人在群里喜气洋洋地发着各种表情。“谢谢老板”这样的话,被刷了一排排。
叶清浅大喜过望,这么多人还醒着,她想肯定会有人能给自己开一下楼门的。
她挣扎着从角落里爬起来,站在门口等着邻居过来帮她开门,只是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等十分钟过去后。她原本激动、滚热的心已经渐渐麻木了、变凉了。
就像是大冬天刚从热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却又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通冰凉凉的冰水渣子一样。从头到脚、从皮肤到血液,一下就浇了个透心凉。
叶清浅长得柔弱、说话也柔声柔气。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觉得她是那种娇滴滴的柔弱女。但了解她的朋友都会知道,她柔弱的外表下面,掩藏着一颗强大能抗压的心脏。
她很少哭,因为父母离异,她很早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只能显示出她的懦弱与可怜来。
因此自从她懂事以后,除了奶奶过世的时候她放肆地大哭了一场后。这些年再苦再累,她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出软弱来。
但是在这一秒,在秋日凌晨的小区楼底下,她全身发烫,却觉得心凉,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闺蜜谢茹出差在外,她抬头望向正淅沥沥的大雨,和已经沉睡中的城市,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太冰冷,而她自己一个人太可怜;也是她第一次讨厌这个冷漠的城市,想回到乡下奶奶的小屋去,将自己紧紧地蜷裹起来。
而齐霁与叶清浅的第三次相遇,就发生在这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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