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汉时代的人没有什么细菌的概念,平常都是喝冷水的,卫生方面自然不能保证。

    只要看着河里的水够清澈,基本上人与牲口全都趴上去直接喝。

    而如今颍川早已经饿殍遍野,河里随时都能飘过来尸首,显然早已经污染了。

    这样的水再继续喝下去,有很大概率染上疾病。

    所以曹昂下令,只能把井水烧开再喝,尽量减少军兵感染的风险。

    众军兵虽然不明白曹昂如此吩咐的意图,但这是军令,他们也无需理解,只是执行就行。

    这时候天已近正午,大家人困马乏,口干舌燥,于是准备找村落打井水。

    一行人顺着大路前行,很快就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村子。

    从外面看,那村子规模不大,死气沉沉的,仅有四五十座低矮的茅草房,似乎没有什么人烟。

    只不过村口槐树下倒是有口井。

    曹昂命人在井边架起锅灶开始煮水,他则带领郭嘉与赵云三将漫步走进了村子。

    只见村落里也并非毫无人烟,还是偶尔能够碰到人的。

    只不过全都穿着破破烂烂,面黄肌瘦,脸有菜色。

    他们见到曹昂这衣衫整齐的一行五人,全都诧异不已,惊恐的往路边躲。

    几人正往前走着,突然有个五六岁的男童,手中拿着个风车蹦蹦跳跳的跑到他们面前,仰着小脸看着曹昂道:“哥哥,你要买蜂蜜么?”

    那男童虽然很瘦,脸上脏兮兮的,但忽闪着大眼睛显得很可爱。

    曹昂微笑道:“你的蜂蜜甜么?”

    “都是我大父跟姐姐养蜂采的蜜,甜得很,”那男童咽了一口口水道:“可惜我也没有尝过。”

    “你家养蜂蜜,你却没有尝过?”曹昂好奇的道。

    曹昂出生于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苦。

    那男童认真的道:“大父说,等卖了蜂蜜,要给姐姐攒嫁妆,给虎子娶媳妇,不让自己尝。”

    “你就是虎子吧?”曹昂摸了摸那男童的头道:“那就带我去看看,要是真甜的话,我就买些给我大父带回去。”

    “哥哥,你大父是养什么的?”那男童带着曹昂往村外走,路上问道。

    “嗯,我大父什么都不养。”

    “那他靠什么吃饭?还不如我大父,会养蜂,采的蜜又多,能赚钱。”

    “对,我大父肯定没你大父能干,”曹昂道。

    虎子显得很自豪,拍着胸脯道:“我大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大父。”

    “虎子,”郭嘉在旁边道:“在每一个孙儿眼里,自己的大父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大父,可不光是你。”

    虎子低着头走路,似懂非懂。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村落外面的一座篱笆院前面,院里有三间低矮的茅草屋,屋后面摆了许多蜂箱。

    就在这个时代,天水郡有个叫姜岐的隐士,才学很高。

    当时任汉阳太守的桥玄,几次邀他出山做官,他都假装生病,始终不从。

    后来因为母亲病故,他便独自跑进深山,以养蜂牧猪为生。

    当地人见他养蜂取蜜,便纷纷向他求教,他也就倾囊相授。

    从此养蜂取蜜便成为了一门农业技艺开始流传。

    只不过这是件很苦的事,这个时代又没有防护网,很容易就被蜜蜂蜇伤。

    “大父,这位郎君要买蜂蜜,”虎子一边蹦跳着跑进篱笆院,一边脆声喊叫。

    随即吱呀一声,茅草屋的门板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旁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搀扶着。

    虎子跑到老者面前,仰着小脸,满是因为找到买主而得意。

    在这乱世里,即使辛辛苦苦采得蜂蜜,也未必能找到买主卖出去。

    那老者抬头看了看曹昂等人,俱都衣冠楚楚,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倒真像是能买的起蜂蜜的,连忙上前道:“几位客官快请坐,香香,给几位客官倒水。

    用温水沏些蜂蜜,给客官尝尝。”

    “老人家,不用客气,”郭嘉道。

    “这位先生,听口音像是本地人呢,”那老者把众人让在蒲苇编的垫子上,让那少女香香给他们倒水。

    “我是阳翟人,”郭嘉道。

    “果然离我们这里不远,”老者随意攀谈道:“听说你们阳翟有世家大族,姓郭。”

    “我就姓郭,”郭嘉道。

    “哎呀,原来是郭府的郎君,当真是失敬,”老者听闻郭嘉自报家门,当即大喜过望。

    小孙儿阴差阳错给引来这么大一个金主,家里的蜂蜜可是有望卖出去了。

    不过那老者少年时代也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

    他见郭嘉这位郭氏郎君,竟然坐在旁边的垫子,而让一位更年轻的郎君坐在了中间,显然那位少年郎君在郭府身份更高。

    老者心中更是高兴。

    “老人家,”曹昂淡然道:“家里怎的只见你祖孙三人,孙儿的父母呢?”

    一说起这事,老者脸色当即蒙上一层阴影,叹口气道:“郎君听口音应当是外地人,您有所不知。

    这颍川,自从盖太守被征辟入洛阳之后,地面上越来越不太平,后来干脆来了好多蛾贼,不知何时就会前来劫掠一番。

    两年前,老朽那儿子媳妇,便在一次劫掠中被杀了。

    当时幸亏我们祖孙三人躲在地窖里,方才躲过一劫。”

    “这蛾贼当真是害人不浅,”曹昂愤然道。

    “那可不?”老者道:“以前我们村子也有三四百口人呢,现在死的死,逃的逃,也就剩下二三十口了。”

    这时,那叫香香的少女端着一个茶盘走了出来。

    茶盘上放了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有冲好的蜂蜜水。

    少女把蜜水端到曹昂跟前,脸一红,低着头声若蚊蝇道:“客官,请尝。”

    曹昂仔细看了一眼那少女,虽着粗布衣服,但长着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皙,身材瘦削,明眸皓齿,倒也算是长得极美的小家碧玉。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少女一看他就脸红,然后低着头站在旁边玩弄衣角。

    “郎君,请尝一尝,”老者看了孙女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招呼曹昂道。

    曹昂拿起茶碗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甘甜在口腔游荡,随即沁入心脾。

    他不由赞叹道:“好蜜,好蜜,老人家,你有多少,我全都要了,多少钱?”

    “总共还有两桶,不要钱,”老者一句话,不止曹昂等人,连香香都感到诧异的问道:“大父,您……”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孙女不要说话,然后对曹昂道:“实不相瞒,老朽今年六十有七,恐命不久矣,世上所牵挂者,只有这孙女孙儿二人。

    今日老朽愿以蜂蜜做酬谢,烦请郎君将老朽这孙儿孙女带走,如此老朽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大父,”那少女香香突然跑过来,扑在大父怀里,啼哭道:“孙女不走,孙女要跟大父在一起。”

    虎子也懂事的抱住祖父的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道:“虎子也不走。”

    “傻孩子,知道你们姐弟懂事!”

    老者拍着孙女孙儿欣慰的道:“不过这是好事啊。

    大父本来就没有几年好活了,要是大父走了,你们姐弟在世上无依无靠怎么办?

    再说蛾贼这么猖獗,万一又一次前来劫掠,香香也长大了,咱们平常人家,又有谁能保护的了?

    大父看人很准的,这位郎君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将来一定能善待你们?”

    “我们要是走了,大父怎么办?”虎子懵懵懂懂的问道。

    老者听了不由一愣,其实以他这个岁数,要是能妥善安置了孙儿孙女,也就该闭眼了,根本没想活多久。

    虽说将孙儿孙女送给大户人家,或许只能为奴为婢,但至少有大家族保护,能活下去。

    要不然他一个孤老头子,根本就无力保护孙女,万一蛾贼再次劫掠过来,孙女若被捉住,必然要落个被糟蹋被杀的下场。

    这时候赵云太史慈等笑眯眯的看着曹昂。

    这老者又赠蜂蜜又赠孙女,怎么看都是件好事。

    而富家公子没娶正妻之前,跟贴身婢女有染,几乎每个大家族内宅都会发生。

    可是曹昂却开口道:“老先生言重了,虎子说的对,他们要是都走了,您怎么办?

    其实您不用担心蛾贼,听说朝廷已经派来兵马,平定颍川冦匪。

    待此地太平了,您孙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找个良善之家嫁了,然后抚养虎子成人,为老先生养老。

    到时老先生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岂不美哉?”

    “公子说的是好,可是……这蛾贼能平定么?”老者不相信曹昂说的话。

    “您就等着看,不出月余,自然能平定,”曹昂信誓旦旦的道:“要是一个月之后还是匪患猖獗,您再把人送到阳翟郭府去,我保证会有人收留她们姐弟。”

    “如此那就多谢郎君了,”老者曹昂极为感激,让香香前去拎了一桶蜂蜜过来。

    曹昂想要付钱,但是那老者坚持要白送,分文不肯取。

    最后曹昂把一块金饼偷偷压在蒲团底下,这才带人离去。

    路上离开很远之后,太史慈砸吧砸吧嘴笑道:“公子,我瞧着吧,那小姑娘虽然没有吕小娘长得好看,但也算有几分姿色,既然人家都白送,你为何不收呢?”

    曹昂瞪了太史慈一眼道:“你没看见那老者对孙女孙儿有多么不舍?

    他之所以要把人送给我,不过是害怕蛾贼袭来,香香没有人保护罢了。

    如若我要是收下,这跟趁人之危,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一样吧,”太史慈挠了挠头道:“这是那老者主动让公子带走的,怎能算趁人之危呢?”

    曹昂没有搭理他。

    几人很快回到军兵煮水之处,等冷凉之后各自饮饱,又把随身水囊盛满,剩下的让马匹来饮用。

    做完这些之后,一行人继续行进。

    他们约定集合的地点正是郭嘉的家乡,阳翟县。

    如今郭嘉带了大军回来平定蛾贼,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队伍前行不过十里,突然有斥候来报,“公子,前面有一队蛾贼,似乎是劫掠归来。”

    “有多少人?”曹昂问道。

    “也就两百人左右。”

    “既然如此,顺手把这帮祸害百姓的畜生灭了。”

    “诺!”众将摩拳擦掌。

    虽然曹军也仅仅只有两百人,但有赵云典韦太史慈三将在此。

    到时不用军兵出手,只他们三个人,大概便能把两百蛾贼给收拾了。

    曹昂带人在路边一座矮坡上埋伏起来,可以随时向下俯瞰道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前方行来一队人马。

    约有十来匹马,每个马鞍后面都绑着一个年轻少女。

    而那些军兵们,有的肩上背着粮食,有的手中拿着鸡鸭,总之没有一个空手的。

    显然他们刚刚洗劫了一个村落。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大才女蔡琰有诗云:“马边悬人头,马后载妇女,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眼前这帮蛾贼虽然没有带人头,但收获却是不小,不止抢了不少女人,还抢了那么多粮食。

    可想而知,定然杀了不少平民百姓。

    待到蛾贼队伍渐行渐近,曹昂突然冷声命令道:“动手!”

    他说着,一马当先率军冲杀了出去。

    赵云太史慈典韦三将也紧随其后,从山坡上冲杀下来。

    由于曹军也没有穿铠甲,那一众蛾贼还以为是另一伙匪徒前来黑吃黑。

    有头目当即命令道:“有人想虎口夺食,把东西先放下。

    不用惊慌,只要咱们够狠,定能把这帮有眼无珠的家伙杀退。”

    “放心吧,想从咱们口里掏东西,定教他有来无回。”

    “娘的,这不知是何帅还是黄帅的人马,等回去之后,定要让咱们刘帅前去讨个说法。”

    这帮黄巾军,正是大方渠帅刘辟的人马。

    他们四支黄巾军同在颍川汝南一带活动,常常会出现共同抢到一处的事情,所以各自纠纷不断。

    只不过大家同属黄巾一脉,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讲些基本道义,不会自相残杀过甚。

    待军马到近前,额贼首领想义正严词的斥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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