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处理完正事,就到景仁宫将晋封宫嫔的意思说与皇后,而当夜皇帝便去了碎玉轩宿下。
甄嬛有孕虽不便承恩,但端茶递水、温柔小意总是不会少的。胤禛见她踩着那双蜀锦玉鞋,婀娜而动,倒是颇有几番风情,只是她脖颈上被猫抓的红痕清晰可见尚未消去。
甄嬛见皇帝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立刻捂了侧过身,踌躇道,“皇上别看,臣妾受伤了,丑得很。”
皇帝微滞,心道朕是那种只顾色相美貌之人吗?于是抬眼端详了菀贵人良久,胤禛觉得甄氏虽眉眼间有两分老八样貌,但终不比瓜尔佳氏那般九成九的相似,于是在这碎玉轩里顿觉恹恹的。
甄嬛察觉皇帝面色不愉,心中黯然,以为皇帝不喜这狰狞疤痕,只得暗求这道疤痕能速速消去。
静默一刻,最终还是皇帝率先说道,“朕已和皇后说了,进你为菀嫔。”胤禛觉得甄嬛尚未生产便得升位,算是极大的恩宠。这样一来是敲打后宫诸妃莫打皇嗣的主意,二来也是为再立出一位宠妃与年氏平衡。
甄嬛听了这才面露一丝喜色,又听皇帝继续道,“敬嫔一直贤惠自持,朕也决意进她为敬妃。”
甄嬛闻言点头,心道沈姐姐刚刚沉冤得雪,皇上有意安抚咸福宫也算情理之中。还未等她想完,便又听皇帝说了,“似卿入宫也有一阵了,你们便一起进嫔位吧。”
这一句却如钝刀落下,饶是甄嬛再聪慧冷静,脸上也是僵住了。她如今有孕得封,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敬嫔毕竟自王府里便是皇帝侍妾,如今也算是熬了出来。但那瓜尔佳氏,一身病病殃殃,敬事房的公公常说廉贵人连伺候皇帝都难周全,她何德何能,入宫才两年便能升到嫔位了。
甄嬛脸色骤变,哪里逃得过胤禛眼睛,皇帝心中一沉,但毕竟珍惜这辈子第一胎皇嗣,便懒得理会她那小心思,起身叫人进来侍候更衣睡下。
这一夜甄嬛辗转反侧,又顾及着腹中龙种,半睡半醒熬到天明。皇帝及早的就起身回了养心殿。甄嬛无所事事,坐在暖塌上,等了一个时辰后,见小允子回来说皇帝理政之后到储秀宫用早膳去了。
甄嬛垂下头看着脚上那只千金难换的蜀锦玉鞋,又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这才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毕竟有孕傍身,甄嬛深知这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荣宠。后宫诸妃皆知储秀宫受宠,但以瓜尔佳氏那身子骨,又能如何?连华妃都懒得再算计他去。
久宠无孕,瓜尔佳氏又无年氏那般显赫背景,只怕嫔位也就到头了。
就在碎玉轩这边暗中思踱之时,储秀宫那里已经一早便得了晋封的消息。
方若虽见惯宫中起高跌低,但还是难免惊喜。
“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最疼主子您呀。”方若扶着胤禩在膳桌前坐定,真心欢喜。
而胤禩却觉得浑身懒懒地,晋封又能如何?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于是只顾着往桌上一看,见是乌骨鸡汁粥,配着两盘时令青菜,瞧着倒是颇为清爽。
胤禩刚拾起汤匙,方若便阻道,“主子,养心殿那边传话来,皇上要和主子共用早膳,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胤禩看了看方若,笑道,“皇上不是说过,凡事不用我等么。”
方若心中微晒,皇上是这么吩咐过,但主人这样也未免太过随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了皇帝逆鳞。
而胤禛此刻刚好走到院里,听了个正着,高声道,“对,朕说了不用似卿等着。”
皇上一进来,殿内上下宫婢皆跪地请安,胤禩才缓缓放了汤匙,起身行礼问安。
胤禛觉得仿佛只要进了储秀宫,见到瓜尔佳氏,就会满怀欣喜。便携着胤禩的手复又坐下,看着他刚刚正要喝的那碗粥便端了起来,“来,朕喂你。”
胤禩杵在那里半天没动,皇上颇有几分尴尬,方若赶紧上前接了皇帝手中的碗捧着,也不敢动,更不能言。
但汤匙还在胤禛手里,皇帝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胤禩权衡半天,最终还是就着胤禛的手喝了半勺。然后亲自接过皇帝手中的汤匙,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帝嘴边。
胤禛本已有些薄怒,突见胤禩此等举动,瞬时换了笑脸,点头道,“似卿最懂朕心。”
胤禩看着皇帝将粥吃下,一副欢喜模样,恨不得这一勺的粥立即化为封喉剧毒,让老四一命呜呼。但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只得陪着皇帝亲亲热热的用完早膳。
有胤禩如此温情相待,皇帝便又赖在储秀宫不愿走。一连几日别说旁人,就连碎玉轩都没再去过。
直至七日过后,晋封礼成,敬妃携着菀嫔与廉嫔一同跪拜帝后,胤禛才再度看见甄嬛。
皇后照例嘱咐了一番话,无非是要后宫姐妹齐心侍候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并几番暗示皇帝,菀嫔有孕在身,更应多多看顾,胤禛这才又去了碎玉轩。
碎玉轩里,锦罗帐内。皇帝靠在床边,觉得甄氏这几日的身形已经显了出来。
“朕瞧着你脖颈上的疤痕倒是淡了很多。”若说皇帝真心疼爱哪个妃嫔,只怕都是假的,但对这腹中龙裔,倒是实打实的关怀。因此皇帝此刻又对甄嬛关怀起来。
甄嬛自知世间男子哪个不爱慕精致容颜,更何况是坐拥天下、后宫三千的九五之尊。只是甄嬛有孕如今不便用药,幸而安常在自制了一盒舒痕胶,甚为有效。
如今伤痕已经淡去大半,甄嬛也总算如愿,再得君顾。
后宫之内难得宁静,数日之后,进了十月,年羹尧入京。
年大将军黄缰紫骝,迎候的王公大臣于京郊外跪迎,但年羹尧却安然坐在马上行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而皇帝却对如此人臣之礼的行径视若无睹,特于宫中设宴接风,命华妃陪同,与年羹尧君臣同饮。
宴席之中究竟如何,旁人虽不得而知,但紫禁城里也并非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日,当胤禩靠在暖塌上晒暖之时,听方若说起昨日年将军入宫与皇帝华妃共膳,张狂之态难掩,竟命苏培盛伺候分食。胤禩明了,年羹尧时日不久矣。苏培盛那是跟随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近侍,那是连太后与皇后都不敢轻易使唤的,年羹尧如此嚣张,气焰竟比上辈子还要盛些。
而第三天,却传来华妃晋封贵妃的消息。阖宫上下,除了胤禩之外,无人不以为年氏恩宠不倦,如日中天。可不是么,皇帝仿佛对其余小主妃嫔都再没了兴趣,日日去翊坤宫里用膳留宿。
华贵妃借着皇帝宠爱,求皇帝为其延请宫外名医。胤禛也觉得,年氏久恩无孕,此请也算是合情合理便点头同意了。
外医入宫为华贵妃请脉之后,却被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请去。这事极快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胤禛觉得莫非年氏多年无孕却是太后手脚?只是此事无关紧要,年羹尧已命悬一线,年氏虽上辈子产了三子一女,但最终都未养成。这一世,华贵妃如此骄纵,没有皇嗣,也省的皇帝再历丧子之痛。于是这延医诊治之事,皇帝也没心思再详查下去。
秋收大忙之际,却突然高温,各地频现大亩庄稼晒死之事。就连紫禁城内,也一反常态的秋季运冰进宫。
天地反常,事关社稷农桑,胤禛日夜难眠,寝食难安。皇后此时进言,想同皇帝去天坛主持祭祀祈祷上天赐福,再去甘露寺礼佛十日以保大清皇嗣绵延。
皇后建议顺乎天道时运,皇帝欣然同意了皇后建议。后宫诸事皆交与华贵妃打理,由敬妃从旁协助。
临行前皇后特招甄嬛到景仁宫详谈,嘱咐其安居宫中养胎,躲避华贵妃锋芒,务求安稳。
但皇帝却一夜都耗在胤禩身边,同是要他无事少出储秀宫,切莫惹了华贵妃的忌讳,凡事皆需忍耐。
胤禩一边应是,一边心中暗道:帝后一走,以年氏性子恐怕难免生事。经浮碧亭落水,华贵妃对储秀宫至今采取的是按兵不动的态度,瞧着储秀宫里天天药罐子进、药罐子出,哪里就碍得了贵妃的事。只怕有孕在身的菀嫔才是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胤禛的的确确是对胤禩浮碧亭落水心有余悸,于是便千叮万嘱的絮叨了一个晚上。嘱咐再三之后,皇帝才想起菀嫔肚里的皇嗣,但他相信皇后定然会安排妥当,便也不太介怀。
第二日巳时正点,帝后銮驾启程,往天坛去了。
华贵妃携领着众位妃嫔小主目送帝后车架离去,在日头下足足站够了两刻时间。菀嫔面色渐渐苍白,敬妃几次进言,却都被华贵妃堵了回去。甄嬛无法,只得和众位妃嫔一起呆立,直到华贵妃满意为止。
回到宫院,已是正午。胤禩也觉得脚底轻浮,脑顶冒汗,就连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午膳也没用,就进屋躺下了。
而碎玉轩那边,更是招了章弥院判来看。章太医为了菀嫔请了脉,说是略有胎像不稳之相,需令小主静养安胎。
但华贵妃那是存心要教训菀嫔,哪里会给她静心养胎的时机。刚到午后,华贵妃便请了阖宫妃嫔到翊坤宫商议六宫之事,并言明人人必到,不得推诿。
胤禩听了传召,恨得牙痒痒。他自然知道华贵妃的目标乃是甄嬛,只是苦了他们这些陪坐之人。但胤禩打定了心思,断不愿于后宫之中生事,便只得起身,命方若更衣,往翊坤宫去了。
甫一进翊坤宫正殿,胤禩险些被袅袅香薰呛一个跟头,他掩住鼻口咳了两声才将将坐稳。
两侧妃嫔排座,而华贵妃却斜在软垫上,一旁有宫女扇风,另一边还有冰块镇在桶里。
华贵妃眯着眼,似是打盹假寐,但却无一人敢开口叫醒。诸位妃嫔皆是盛装而来,瞬时便各个脑门溢汗。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年氏才缓缓睁眼,看见一众妃嫔直挺挺的坐着,微惊道,“颂芝,人都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本宫。”
颂芝上前一步,回禀道,“娘娘近日着了暑气,太医说着秋季盛暑,百年少见,嘱咐娘娘切莫操劳。奴婢刚看着娘娘睡得香,便不忍心叫醒娘娘。”
“胡闹,瞧把各位妹妹们热得。”华贵妃微嗔一下,并不真的责怪颂芝,而是用绢帕掩面打了个还欠,才又继续道,“秋季凉果不多,皇上特地将从福建运来的香栾送到本宫这里。姐妹一起尝尝。”
说完便有一对宫女捧着果盘入内,胤禩本已觉腰酸背疼,但目光刚一触及果盘上的那把精致短刀,便觉神情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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