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体难愈,后宫妃嫔、宗室命妇轮番侍疾,储秀宫自不能独善其身。胤禩和皇上墨迹了几日,终于得了皇上首肯,这一日携着乳母抱上了六阿哥到寿康宫请安去了。
初夏将至,而寿康宫内还笼着炭火,寝殿里除了孙嬷嬷与竹息姑姑侍奉左右外,正由惠嫔陪着。
胤禩行至太后卧榻正前,跪拜行礼,乳母抱着六阿哥在贵妃身后同时给太后磕了个头。
乌雅氏数月不见胤禩,而弘昊自打降生以来更是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如今见乳母将这位不足半岁的皇孙抱了进来,太后难掩慈爱,强打着精神让竹息将自己扶了起来。
太后这一病,大体也估算到自己寿限将至,因而对这晚年新得的孙儿显得格外疼惜,亲自将六阿哥抱入怀里,端看着这孩子的眉眼。
见这孩子养得圆润白嫩,眉眼间灵巧可人,竟没有多少早产的不足之相,皇太后心中颇为感喟:看来这瓜尔佳氏确实是个有福之人。
太后兴致上来,抱着孙儿哄逗一阵,寿康宫内总算是在这段形容萧瑟的日子里掀起了几阵欢声笑语。
“这孩子养育得好,可见你尽心,快坐下吧。”太后这才展眼看了看胤禩,见他立在那里,旁边的惠嫔也不敢坐下,这才发话赐了座。
胤禩领旨落座,惠嫔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了,沈眉庄这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一放。后宫谁人不知,皇上和太后的嫌隙源自廉贵妃,因而她方才真怕会生出枝节引得太后不快,幸而这小小六阿哥生得粉团一般可爱。都说暮年得孙,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太后看着怀里的小阿哥,觉着这总算是瓜尔佳氏的功劳,便对胤禩道,“哀家多日没见你,你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承蒙太后关爱,臣妾的身子比往年好了不少。”胤禩今日这一来,多少算是为了那薄情寡恩的皇帝四哥全一全孝礼。四哥无情,但八王却受不住这不孝不悌的罪名。
太后听了,轻哼一笑,“哀家倒是没这么大功劳,全是皇帝关爱吧。”
胤禩听了也不介怀,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上辈子见了也要称一声德母妃,即便踏临这万人之上的荣耀,不还是要受皇帝儿子的邪气么。胤禩思及种种,心中反倒觉得乌雅氏此刻甚为可怜。
太后见胤禩并未回嘴,心里才算纾解了几分,暗道这瓜尔佳氏倒是比年氏等人稳重。太后自知,这位贵妃的荣宠还长着呢,而她这老朽病驱只怕是管也管不了。
“天气暖了,往后就待六阿哥多来哀家这坐坐吧。”太后难得对胤禩释出一抹温情,嘱咐道,“如今你初为人母,往日里那些任性脾气也要收一收,才可侍奉好皇帝,养育好阿哥。”
胤禩闻言欠身伏了伏,领受了太后教诲。
太后毕竟年岁大了,也不能常抱着阿哥,只略微又哄了几下,便叫乳母将六阿哥抱了下去。
竹息刚要上前扶太后躺下,却被太后止住,瞧着胤禩说道,“你今日来得正巧,哀家这正有一事。”
胤禩闻言赶紧起身上前扶了太后的手,柔声道,“臣妾愿听太后教导。”
乌雅氏拍了拍他的手,转眼看了看惠嫔,沉声道,“你如今身为贵妃,理应为皇后分担六宫之责。今日就替哀家传道懿旨,晓谕六宫,晋封惠嫔为惠妃。”
沈眉庄本是悄坐一旁,如今听到这极大的恩典,赶紧起身跪拜道,“臣妾无德无能,不敢受封。”
胤禩明白的很,这是太后在为沈氏铺路了,可见太后真心厚爱沈眉庄,怕她往后失了靠山。于是将太后的手臂交给竹息姑姑扶着,亲自上去将沈眉庄扶了起来,“眉姐姐纯孝贤惠,太后喜爱,帝后赞赏,当堪六宫表率,自然是受得起的。”
乌雅氏闭着眼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才道,“有你二人伴在皇帝左右,哀家也就安心了。”
胤禩与沈眉庄听见太后如此言语,赶紧携手跪拜,听见太后继续道,“这后宫里没有亘古不变的宠爱。往后你们二人断不可因帝王恩宠,而失和失德。”
胤禩明白,这是太后在敲打自己,于是赶紧应了是。
而一旁惠妃此刻已是满目的红润。
太后教导了这一番,也实在是撑不住了,闭着眼挥手让两人跪安吧,而自己这才再度躺下。
出了寿康宫,胤禩见惠妃已经忍不住拭泪,便执起锦帕也为她拭了两下,低声劝慰道,“太后年迈,如今你我能做的,便是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期盼。”
惠妃微微点头,执起胤禩的手道,“说真的,太后若是去了,我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胤禩扶着惠妃下了台阶,心道:若是你想要皇帝宠爱,爷倒是可以帮衬帮衬。
两人步出了寿康宫,沈眉庄的泪才将将止住,见门口停着皇帝赏赐的车辇,自知不便再跟着胤禩,便拉住胤禩的手臂道,“我如今倒是没什么,只是你,万事小心些。”
胤禩明了此乃沈眉庄的好意,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今惠嫔因太后的关爱升了惠妃,可不就比她的好姐妹菀嫔高了一截,这二人的关系是否还能如往常一般,可就不那么好说了。胤禩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出言警示一下沈氏,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凭白的做了恶人反倒不好,不如静观其变为佳。
于是胤禩上了车辇,回转储秀宫。紧接着沈眉庄晋封惠妃的懿旨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皇上在养心殿看着折子,冷不丁的听说自己多了这么一个妃子也是一怔。叫苏培盛把今日寿康宫的事说了一遍,才明白这是太后的意思,只怕也是做给老八看的。
胤禛心中微恼,想乌雅氏如今半条命都进了棺材竟还如此不安分,在后宫女眷跟前下了老八的面子,于是皇帝一时情急直接大笔一挥一道圣旨就飞出了养心殿。
胤禩本是刚更了衣想要歇午,便瞧见苏培盛火急火燎的托着圣旨来了。
胤禩满心忐忑的跪接了圣旨,听完之后险些没给气死。原来皇上一道圣旨将阖宫妃嫔都升了一阶,而廉贵妃此刻摇身一变成了廉皇贵妃。
“恭喜皇贵妃,贺喜皇贵妃。”苏培盛自然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皇贵妃育有一子,这岂不是盖过中宫皇后去了。
胤禩连磕头谢恩都免了,僵直起身,转身就回屋去了。
苏培盛尴尴尬尬的把圣旨交给了方若姑姑,心道:这位祖宗真不是吹的,阖宫上下也就这么一位了,竟连皇帝圣旨都不叩首谢恩的。
过了申时,胤禛銮驾来到储秀宫,刚一进寝殿就见胤禩迎面扔给他一张礼帖。
胤禛定睛瞧了一遍,笑道,“这些东西,哪配得上皇贵妃穿戴。”
胤禩没好气的瞪了皇上一眼,“四哥,这些东西明日就送到惠妃那里去。”
皇上将礼帖往旁边一丢,笑着盘腿上了软榻,“好,好,明日就送过去。”
胤禩见老四颇为玩世不恭的态度,便立目道,“如今咸福宫住着敬贵妃和惠妃两位,实在不成体统,四哥明日也下个旨,就将惠妃移居翊坤宫吧。”
皇上将胤禩拉到跟前,“不必如此抬举她们。”
皇上嬉笑两下,见胤禩依旧是眉目不爽,便笑道,“好,好,这后宫之事朕都依你。”
太后和皇帝这一前一后两道旨意,将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再度搅和了起来。
又过一日,当太后听闻皇帝分封诸妃并将瓜尔佳氏晋为皇贵妃一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就撅了回去。
孙嬷嬷赶紧上前给皇太后顺着背,嘴里劝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日一早皇上就下旨命惠妃移居翊坤宫,并送了两箱赏赐过去。”
太后听了这句总算缓和了一些,又听孙嬷嬷说道,“奴婢在储秀宫打听过了,昨日皇贵妃劝了皇上半夜。”
乌雅氏按着太阳穴摇着头,心道:如今皇上越发的武断,册封皇贵妃如此重大之事,竟连一句商量都无。
而前朝之上,也一早就听闻此消息,但皇上以分封后宫为太后冲喜做托词,任是谁也没敢上疏弹奏。如今这一朝臣子,皇上拿捏起来倒是越发的顺手起来,并未给自己出太多洋相。
但景仁宫内,便不那么喜乐安详了。
这一早,皇后是彻底的寒了心。皇贵妃位同副后,再加上瓜尔佳氏如今有一子傍身,而这六阿哥显然已是皇帝心尖上的人选,照这架势,大有中宫易主的意思。
“娘娘,娘娘……”剪秋见皇后一早起来便呆呆坐在床边,颇为担心的唤道。
剪秋明白皇后的恨,如今不只有了一位皇贵妃,还连带着多了敬贵妃和端贵妃两位。就连甄嬛也借此东风攀上了菀妃,更别说惠妃此刻已经入主翊坤宫。这群后宫佳丽,再不是那些易被拿捏摆布的低位小主,如今各为一宫之主,指不定哪个命好得了帝宠,可就飞上枝头,再难拿下了。
而皇后心中却不是想得这些,即便此刻再多出十个贵妃也不足一个廉皇贵妃可惧,只因瓜尔佳氏那张罪大恶极的脸。
皇后转身看了看剪秋,那目中已是一片死灰,过了半晌,皇后吩咐道,“去告诉外面,本宫头风发作,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景仁宫闭门谢客,嫔妃们的晨昏定省自然是免了,但如今这紫禁城却多了一位皇贵妃。
于是这一大早,胤禩早早的就被方若叫了起。那前来给皇贵妃请安的贵主,纷至沓来,一位都不敢落后。
当皇帝再度踏入储秀宫准备用膳之时,瞧见的自然是一屋子的嫔妃女眷了。
这群小主,大多已是数月没见过皇上了,见皇上驾临各个都难掩欢颜,赶紧起身给皇上请安。
胤禩坐在上座,瞧着老四沉下去的一张脸,总算是觉得解了几分恶气。既然四哥如此的不消停,那爷就不妨替他管一管这后宫,也好让这群小四嫂们跟爷挡一挡皇帝的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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