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适应新环境而连续几天清淡少食以后,林夕终于渐渐开了荤。明明只是从院子换到室内……林夕不满地拍着尾巴。
菩菩用虾,贝,海带一个隔着一个围着盘子摆了一圈,浇了汁,中间放上蒸蟹,想了想又挖了一块刚煎好的鱼肚子垫在蟹下面。菜摆好后还磕了个鸡蛋配着海藻冲了汤。她旁边的大托盘里早就整整齐齐码好了一大摞新鲜的鱼,个个都是光滑闪亮,小手臂大小。
她又小心翼翼把那些盘盘碗碗放在另一个托盘上,老爹全程旁观,他感叹道:“摆那么花哨有什么用?丫头要是什么时候能对老爹有这么上心,那老爹可就死而无憾喽~”再说那点东西恐怕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菩菩委屈道:“老爹……我又不是没做过,可你不是不爱吃我做的饭,说不是辣嘴就是没味吗?”说完端着饭菜走了,今天午饭又是刘老爹自己吃。
老爹嗦了个花蛤哼哼唧唧:“哼,下回应该租个厕所和浴室挨着的房子。”
林夕的浴室是在主卧用半圆毛玻璃圈出来的一片地方,就算在这里,它还是每天坚持不懈得拖着尾巴翻过窗户去树林那边挖挖埋埋,晒会太阳。
这几天菩菩搬来主卧睡,从来都是自己独享一个房间的林夕半夜翻身翻得哗啦哗啦响,倒是也没吵醒她。
浴室中的人鱼时不时透过毛玻璃看床上那个模糊的影子,她的胸口散发出只有它能看到的,淡蓝色的光芒。
月亮爬到了天空正中央,它伸出爪子,悄悄翻出浴缸。落地时闻到一丝甜味,林夕寻味看去,浴缸旁的小矮桌上放着一杯今晚新打来的牛奶,里面加了糖。
怕它半夜会饿,菩菩每晚都在旁边放一些食物,之前是一些蒸煮的贝类,发现它喜欢蛋奶以后,就换成了蒸蛋牛奶一类,这对它来说非常奢侈。
哪怕这些奢侈品每天都会换新的,林夕也从没动过,这些东西她没有先吃一口。
它犹豫了一下,收起利爪,从一堆暖水袋中间拿起牛奶。车锁影子投在人鱼手臂上,那是老爹一定要菩菩锁上的:“给你卖个萌就被收买了?半夜饿了再爬起来吃了你,那可比牛奶鸡蛋顶事多了。”
两百五十余载,吾还从未听说过驺人锁门之前还要向所饲动物道歉解释。若非吾不喜杀戮,那老者又难对付,怕是早已取得鲛珠。
有时它能从那个老头身上闻到一股酸苦味,那味道让它头晕无力。
喝完牛奶,人鱼学着菩菩的样子拧开水龙头漱口。
这时床上的菩菩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露出仅穿着短袖短裤的大半个身子,海风从她身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现在的天气依旧很闷,但已经凉了。
林夕看不下去,吐掉水,动了动手指。另一个枕头飘到她怀里,把被子换出来盖在她身上。
吾可不想在明天的饭食中发现人类的鼻涕……
“老爹老爹!你看!它喝了!”菩菩举着空杯子兴奋地向老爹炫耀,杯子边上留着一个小小的嘴唇印。
老爹正用煎饺蘸着酱油,看到唇印撇了撇嘴,心里酸的很,忙把目光移开:“嗯,不错,快把形状印下来。”
菩菩不满,摇晃着老爹的肩膀:“老爹~你不觉得这个小嘴唇很可爱吗~”
老爹一口塞进一个煎饺,配合地点着头:“可爱,可爱,非常可爱。我看你是着了魔了——有时间测一下算术吧,别天天念书,它又不用学语文。”怎么有点像学前教育?
“它好像更喜欢画画,我跟熟人订了一副彩铅,它就一直捧着看。”
他想到什么,猛地咽下饺子:“对了,把握好节奏,别让它太累了。你觉得有趣,对它来说可是负担。”
“好~”菩菩一边笑嘻嘻的拓着小小的唇印一边含糊答应。
老爹见她一副有听没听的样子,收回筷子,敲了敲牛奶杯提醒道:“它急了挠你怎么办?去医院吗?”
不知道为什么,老爹从不让菩菩去医院,也不让献血,就连路过这些地方都要求她绕道走。
菩菩不以为然:“它不会伤害我的~”
得到老爹的白眼一枚。
吃过饭,老爹不知道搞来一杯什么海藻一定要菩菩喝下去,还要她给反馈。那杯深绿色的液体又腥又臭还浮着泡泡。
菩菩相信老爹,视死如归,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她跑了一通厕所后半死不活的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居然一身轻松。
早上老爹刚下的任务,菩菩下午就安排上了。
随着轻快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林夕躺在浴缸底稍有烦躁地冒泡泡,这驺人怎的不听前辈教训……
又是读书又是写字,前天是什么上、下、左、右,昨天又是天、人、合、一。如果不跟着学就会放慢速度一直重复,它只好像个傻子一样乖乖配合。
不仅如此,还把自己赌气说的“五岁。”当真,真是个不透气的。
“林夕~来看看这个~”菩菩推门搬进来一张新的小桌子,上面刻着棋盘。有了这个桌子,浴室变得拥挤起来。她刚刚放下小桌子就盯着它的尾巴猛吸一口凉气,马上跑去找针管吸了它几个鳞囊。
林夕低头看了看尾巴。看来是法术用多了,张开的鳞片总是让一些小东西趁虚而入,刺痛之余还让尾巴变得更丑。
虽然这里条件略差,但以后还是少用为好,这丑样子应该要持续很久。它的尾巴可是整个人鱼境最美的,这样子居然被腿上光秃秃的人类看到了……
见小人鱼没有看她,而是皱眉盯着尾巴,包子脸上的小嘴巴微微收紧,一副发愁的样子。菩菩自责刚才不该没有问它就动手,她蹲下摸摸人鱼的头:“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我去检查一下,等下过来做点记录,再换个水,你先休息吧。”
拿着检测结果,菩菩赶紧去跟刘老爹汇报情况:微生物寄生导致竖鳞病。老爹听了之后脸红脖子粗得吼道:“这里水质温度都不行,各种条件和器具也简陋!怎么说都不听!现在好了!”
老爹从来没有这么凶过,菩菩吓了一跳,慌张得解释道:“我……我都是小心观察过才……”
菩菩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天都快塌了。老爹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就是着急。去赶紧收拾收拾,最晚明天凌晨到地方。”
菩菩不甘心,她抱着本子来到主卧浴室,只用几分钟不会耽误。
“林夕……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有没有……肚子疼,头晕,呼吸困难?”现在再看小人鱼,居然没有之前那种兴奋激动的感觉,她冷静的很。
人鱼面无表情摇摇头:“只有,尾巴。”
菩菩又问:“你真的喜欢淡水吗?”
林夕点头,其实它更喜欢四十度左右的温水,最好再加点香料。但字数太多,跟人类说话要把声音压的很低,嗓子很难受,于是作罢。
“真的是所有湿润的地方都可以生活,而且人类能吃的东西全都可以吃吗?”
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偷看,好奇,学。”人鱼和人类已决裂千年,林夕不可能告诉她典籍有所记载。
“你之前说过有家人,你的家人呢?”
林夕抿抿嘴:“死了。”之后就不再看她。如此回答应不算欺骗,母亲确已亡故……就在她体内的鲛珠中,父亲……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菩菩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低头写了一会,严肃道:“林夕,你生病了,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去可以治疗你的地方。在哪里,你就必须要进水缸了,而且我们会往里面加很多味道奇怪的东西。你想离开也可以,但你的尾巴会越来越疼,鳞片会越来越散,会很危险。你要去吗?还是离开?”
听到这些话,林夕一愣,它下意识觉得这个叫菩菩的驺人小题大做。不过有人帮忙它也乐得清闲。
菩菩静静坐着,给它反应的时间,看到它慢慢伸手朝自己靠过来,自己也伸手过去抱住它,只觉一团果冻在怀里含糊说道:“不走。”
被封印近两百年,对鲛珠的感应也已经变弱,吾只是想确认鲛珠确是在此人体内。只是想确认……
母亲……
菩菩拍拍它:“那我们要赶快准备了,明天天亮之前必须要到那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夕享受着那束淡蓝光芒,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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