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逸然作出了词,徐友德暗道一声“不妙!”只听见那人喊道,第一首,《好事近》“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至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第二首,《昭君怨》午梦扁花底,满西湖烟。急打篷声,梦初惊。却是池荷跳,散了真珠还聚。聚作银窝,泻清波。”

    两首词引得众人一片叫好,鼓掌的,喝彩的,似乎有人起哄。总之,阁楼内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林献文忍不住骂了句“该死”。作诗词最忌讳被打断思路,思路一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找回来。特别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竞争对手的诗词已经做出来了。只见景恒放下笔来,站在那似乎呆愣住了

    看在眼里的两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另一个说闲话的人不由得大喜。景恒发了一会呆,突然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对着徐友德笑道:“这个萧逸然,倒是会取巧。写了相同音律的变体。不过变体总归是变体,不是正牌的《蝶恋花》,服不了众。”

    徐友德听了不禁翻了一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是不是变体词牌,如果是,那说明是一类。勉强算的上是《蝶恋花》的一种,就算不是,人家的恩师都坐在那边,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你景恒上去说,不对。他恩师在这个场内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他否定你,你又如何辩解。除非写出两首完美的《蝶恋花》?徐友德不禁有些后悔拉着景恒一起前来了,不过景恒不来也一样,来了当场羞辱,不来说你是被吓破了胆,总之就是要打压你。

    景恒重新抓起笔,旁边那个人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过他也是读书人,知道思路被打断之后,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这么快想出来。看见景恒把原来那张纸撕掉后,更是心中大定。正准备离开,找人领赏赐时。

    发现景恒换了一张纸后,笔又动了。只见他展纸挥毫,笔走蛟龙。直画如剑,曲笔似藤。不一会,两首词跃然纸上。

    林献安性子着急,墨迹未干就已经拿起纸上,扯着嗓子大喊:“国子监贡生景慎之的词也出来了!”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一下子就盖过了楼里面的喧哗,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焦过来。

    “《蝶恋花·春景》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或许是读词的声音吼的太大,又或许是心情澎湃激动,林献安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但他还是声嘶力竭的大声诵读。

    “第二首,《蝶恋花·雨》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林献安读完了全诗,全身被汗水浸湿,声音已经嘶哑,发不出一点声响。

    阁楼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回味着这两首词。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喝道:“好词!好词啊!”有一个念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总被无情恼。”紧接着,两人,三人,四人,直到整个阁楼内全部人都在诵读景恒的诗句。大家都是各府道拔尖的读书人,自然是记忆力超群,这两首词,如何记不住。

    读到这最后一句“多情总被无情恼”这那心头间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激的人心里痒痒的,总想把这句话不停的诵读。就算前面记不住,这句也足以流传千古。阁楼处的读书人诵读声音之大,不仅让靖水楼主楼鸦雀无声,更是让两翼的阁楼也同时停止了丝竹箜篌的弹唱。就连附近热闹的街道,在此时也寂静起来,人人站在原地,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从靖水楼三楼阁楼传出的诵词声。

    三楼的学子继续诵读,当读到”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时候,声音最大。诵完后,寂静数息,随即,叫好声,鼓掌声,声声不息。声音从三楼传至二楼,大堂,朝着左右两翼阁楼席卷而去。

    景恒将写的两首词一卷,一脸坏笑地走到几位评委跟前。对着龚、鞠、龚三位老大人和国子监的典簿张大人拱手作揖道:“三位老大人,典簿大人,诸位老先生和助教先生。”又转向萧逸然,“还有萧学哥。愚受务观兄和木笙同窗相邀,参加此次文会。众所周知,北疆天寒地冻,愚没有经历过春天,也不曾感悟过春天,但侥幸在京师待了一段时间,并且从萧学哥的两首词中感悟到春天的韵味,得到一丝灵感,才作下这两首词。俗话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学生今天偶得两首春词,正急着回去抄录,递给恩师,请恩师帮忙斧正,学生也想再感知一下春天。学生请先行告退。”

    又朝着李文成和木笙行礼,对着国子监的众学子道:“诸位同窗,文会尚未结束,还请各位多多辛劳,再出佳作。景某肚中墨水已经掏空,先行离去,还请各位见谅。”

    林献安和徐友德,听完差点笑出声。景恒这两首词一出,估计满京师都在传诵,谁还记得萧逸然的那两首,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做好的词。就算文会的各位老大人给了萧逸然一百个优又如何,这两首词已经的影响力已经不是那几位老大人所能控制的了。

    李文成也朝着景恒一笑,这个景恒,可真够坏的。你做了这两首词出来,还请其他人再出佳作,你走了,这个文会如今还开个什么劲。景恒景慎之,是个妙人。

    景恒说完,施施然地离开了。林献安和徐友德也随即跟诸位先生、大人行礼,追着景恒走了。三人离开启夏门附近,骑在马上的景恒突然放声大笑。傍边马车上的两人不解,道:“慎之笑什么?”

    “我在笑,某些人自作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想着不说最后那些酸话,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

    “你可真不愧是东篱先生的弟子,当真吃不了一点亏。”

    次日

    景恒一进到国子监,还没来得及跟蜂拥而至的同窗打招呼,掌管纪律的监丞就走了过来。监丞到来,众人立刻规矩了许多,监丞道;‘景学子,祭酒大人找你,你随我来。’说完,领着景恒去了祭酒的公房。

    李守正笑眯眯的看着景恒,道:“那两首词呢?”

    景恒从怀中拿出昨晚写的词,李守正小心翼翼的接过,铺在书桌前,缓缓打开,仔细地读着每一个字。

    “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总被无情恼。”景学子,何为多情,又为何无情。”

    “回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笑。学生初到京师,偶遇一位姑娘,面如银盘,明眸皓齿。虽知天涯何处无芳草,但那风姿绰约的身影,一直让学生辗转反侧。于是在昨日,学生心想,这位姑娘是否知道今日的文会,便写下文章,以探姑娘的心意。”

    “呵呵,想不到景学子还是个痴情之人。少年慕少艾乃是天地正理,人伦正道。不必羞愧。”

    “谢过大人,这份多情还有另一层含义。”“你说。”

    “大人,我出身北疆大将军府,虽自幼走的是读书科举的路子,但京师的所有人都把我是归为武将。据学生观察,京师的文武对立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并且,现在已经不止是文武对立,更是有南北对立的倾向。国朝虽是发于北疆,但经宣帝南迁至江南道的京师已有百年,南方自古文风兴盛,诗词歌赋层出不穷。近十年来,北方学子的乡试录取仅为百中取十五,到了会试更是低至百中取十甚至在甘露八年的时候,会试上榜的学子中竟无一位北方学子。我本多情意,奈何总是自相思。大人,前朝毁于重文轻武,我不想看着悲剧再次发生,所以才写下这首词。”

    李守正沉默良久,道:“景学子,想改变时局,又谈何容易,你看得出来,吏部和礼部的大人看不出来,丞相难道看不出来?只是位高而权重,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罢了。你可知,京师每一位上朝会的官员身后,交织缠绕着多少关系,你想改,谈何容易。你难道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吗?”

    景恒听完后,静坐片刻,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一句诗后,站起来,道:“学生心知此事难行,但只是一味惧怕即将到来的风雨而畏畏缩缩的蜷缩在屋檐之下,不是我景恒的风格。景恒出身武将世家,虽走的科举,但自幼习武,上阵杀敌,冲阵斩将,当仁不让。自是不会畏惧这些风雨,便是风雨交加又如何。一蓑烟雨任平生,待归去时,也无风雨也无晴!”

    李守正看了一眼景恒写的诗,赞许道:“如此豪气,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郎,陶东篱这个老阴货的眼光可真是毒辣,把你送来京师,真的是羡煞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说完,李守正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厚厚的一叠书。“这是我二十年收集的大乾数位名臣大家的策论文章,你拿回去好好研读,今年秋闱,不管出题还是批改,都少不了这些人。”

    景恒大喜,小心接过来后,放在一边。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向李守正行了大礼。“学生谢过祭酒大人赠书。”

    “你去吧。”李守正挥挥手,待景恒离开后。李守正看了那句诗,笑了,“陶老叟,吾一生与你斗了半辈子,自认不相上下,但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你许多。”

    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会须决起凌云志,高抟九万扶摇风。”字迹雄奇,笔酣墨饱,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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